赵子砚向她行礼,被她一把捞住:“那都是做给旁人看的,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客气。”
赵子砚有些拿不准她的意图,但看她似乎确实没有恶意,便也就坐到她对面的石凳上。
松香阁里没有药物,处理不了薛若兰扭伤的脚,于是赵子砚便只能陪她说说话,等待府里的医女过来。
其实老夫人不在的时候,薛若兰挺和气的。薛家孙辈不少,嫡出的孙辈当中无论从样貌还是从魄力,最出彩的大抵便是薛平兄妹。细细打量,不难从眉宇间看出二人相似得风采。这种由骨子里透出的矜贵,赵子砚在陆文濯身上也看到过。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赵子砚心里暗暗感概。
“今日是陆将军的忌日,表哥没让你去上柱香么?”薛若兰若无其事捏起一颗掉落在石桌上的樱桃。
樱桃熟的很快,还没来及采摘,就都熟落了一地。
赵子砚摇摇头。
陆文濯什么都没让她参与过。
“唉。”薛若兰像是想起什么,感慨道:“陆将军当年何其骁勇,曾与家父东征西战,从无败仗。只可惜遭人暗算,败在了一个孩子身上。”
“孩子?”赵子砚没听懂。
“是呀,陆将军当年虽驰骋沙场,却素有仁心,不肯不伤及敌方妇孺。岂料这一点,被对方抓住加以利用。就在即将射杀吐谷浑王之际,他竟将自己的三岁稚女推了出去。陆将军紧急叫停弓箭手,却不料,反被吐谷浑王一箭贯穿心脏。”
赵子砚愕然,她虽然知道陆将军是战死,却不知道竟是如此经过。看来,先前的吐谷浑王果然是个手段阴狠之人。
陆文濯从没告诉过她这些。
薛若兰叹息一声,细细看着赵子砚:“可怜表哥当时就在旁侧,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当时,他该有多绝望。”
应该说,他该有多讨厌吐谷浑人。
赵子砚抿唇不语。
外间很快有人行来,却不是医女。
漆黑的袍子,绣满银丝夔纹。赵子砚余光一闪,便连忙站起身,退到一旁。
“怎么这么不小心。”陆文濯径直走到薛若兰跟前,眉间隐隐的担忧。
他那样的波澜不惊的人,竟然也会显露这样的神色。
啧……稀罕稀罕。
薛若兰笑笑:“没事,歇了一会,已经好多了。”
“此处偏僻荒芜,碎石极多,以后莫要往这处来,免得伤着自己。”陆文濯说着,忽然毫无预兆的抬眸,朝她看去。
四目相对的一刻,赵子砚微微愣住,旋即垂下眼,脚尖缓缓碾碎地上的一颗樱桃。
红色的汁水渗进泥土,很快只留下一颗小小的果核。
“原来你也知道这里偏僻又荒芜。”啧啧称奇一句,又有一颗樱桃从树上掉落,砸在赵子砚头上。赵子砚忽然觉得,那颗樱桃好像顺着她的皮肤砸进了心里,要不然心里怎么咕咚一下。就好像是酸涩的樱桃烂在了心上。
检查了一下薛若兰的情况,陆文濯俯身抱起她,快步走了出去。应该是带她看医女去了。
赵子砚也想跟着溜出去,没成想,刚踏出院门就被长吉按了回去。
逃跑不成,赵子砚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目光扫到薛若兰方才坐过的地方时,她灵机一动。
“哎呦哎呦!”
长吉被砸门声吓了一跳,打开门,就看到赵子砚捂着腿瘫坐在地上。
“哎呦!我不行了,快送我去看看医女。”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摔着了,刚摔得,还是热乎的,哎呦!快!我得看医女了,别拦我!”赵子砚扶着门框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等等。”长吉叫住她,狐疑地看了她的腿一眼:“当真摔着了?”
“千真万确!”赵子砚大叫。
长吉还是凝眉,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她的腿,裙摆分明好好的,不由得肃了脸色:
“赵姑娘,这是公子下的命令,希望你不要为难我们。”
“你自己看。”赵子砚抓着裙摆下往上一捋。
光溜溜的膝盖下面一大块淤青。
长吉没料到她会撩裙子,更没想到她裙子底下居然不穿长裤,吓得一激灵,连忙别过头去。
“告诉你了是真的!”赵子砚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疼死我了,我现在能去看医女了吧!”
长吉脸红的像是熟透的虾子,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可……可以。”
唉?
等等。
她腿都摔伤了,怎么自己去看?
为什么不直接让医女过来给她看?
“赵姑娘。”长吉回过头,哪里还有人影,早就跑没了。
“傻瓜,还想拦姑奶奶。”飞速绕过照壁,赵子砚把手里的青色颜料塞进袖袋。
虽说没学过画画,但她料定长吉那个憨憨绝对不会仔细看。
果然……
心下暗笑,赵子砚跑的飞快。
久违的自由!
赵子砚使劲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朝着陆府大门扑去。
眼看就要飞出去——
“咕咚!”
突然出现一堵结实的大黑墙,给她装了个满怀。
一脸懵圈地抬头一看,大黑墙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个男人。
“你……你不是带薛若兰去看医女了吗?”赵子砚震惊地盯着他。
“正在看了。”陆文濯淡淡睨她。
“那你不去陪着人家,跑这来做什么?”
赤果果的明知故问。
他沉默一阵,道:“腿给我看看。”
“哎呦!”像是这才想起来这茬事,赵子砚小脸一皱,连忙去捂腿:“我不给你看!”
陆文濯嘴唇紧抿,好一会,才道:“长吉看得,我看不得?”
废话!长吉能看出个屁!
给你看?
这不等着被拆穿么!!
“对!我就不给你看!”赵子砚伸手将他挥开:“去关心你的妻子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他盯了她一会:“你吃醋了?”
赵子砚震了一震,一脸的不可思议:“吃什么醋,你和薛若兰吗?她是你堂堂正正的妻子,你对她好不是应该的吗,我吃什么醋。与其你在这里假惺惺的同我做戏,我宁愿你去陪着她,陪到……陪到山无棱天地合!”
总算有一句俗语用对了地方,赵子砚心下沾沾自喜。
“你说真的?”
“当然,比真金还真。”
大哥,求你了,快走吧!
陆文濯眸色暗了暗,扶着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
“哎哎,你干什么?”眼见他要把自己扛起来,赵子砚也不装了,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