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九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地里,不多时就有一阵急如骤雨的马蹄声远去。而另有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来,一个小旗的五十余名军士骑马包围过来,将雪地上一半死不活、一完全死透的两人带走,并将现场雪地扫平了一遍才退骑马退走。
北面三十里的海州卫城西郊,李子明率一百骑围子手从辽东东线定辽右卫的凤凰城赶回,正驻马望南而立,他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这雪地里寒风呼啸,别说是人了,就是战马长时间载人静立不动,都有点受不了,不时打着响鼻“咴咴”地叫,似在向主人表达不满。
马蹄声骤然响起,南郊的雪地上一人一骑飞快疾奔而来,正是鱼九渊,他骑马冲近咧嘴一笑,只是挥手向西面盘山和盘锦城的方向指了指,纵马不停而走。
李子明嘴角一翘,随之率兵策马跟上,大喊道:“薛先生在那边等我们,这都快傍晚了,得快一点,有大鱼将上钩,不知赶不赶得及。”
“这不靠海边啊,刘贞明的船队又调不出多余的空船,连夜快马赶路,换马不换人,那也差不多吧!祝友涓和戚斌去辽西那边收获怎么样?”鱼九渊在前回道。
李子明笑着回道:“他们啊,听说在辽西也揪出了几十个燕藩暗桩,收获不比我们差咧!不过广宁那边,燕藩密探们是绝对摸不进去的,你放心好了。”
“辽西那都是情报线中转站,与金州到辽阳的大小据点没法比的,不然薛先生敢让他们去,太不保险啦!话说燕藩这个班子在辽东这边也还是草创,那姚和尚刚过来落子,只要被我找到行踪,那他必死无疑,当然生擒还是要难点!”鱼九渊自信地笑道。
塔山铺至盘山近八十里,虽是雪地泥泞,鱼九渊和李子明连夜快马疾奔,次日天明时分进城到军衙时,薛整带着十余名围子手正要出门,见两人回来便迫不急待地吩咐一番,随之带两人赶到河南岸尚未完工的盘锦城,于东城门内选择有利地形部署好人手。
盘锦前护卫城毕竟有着周长二十里,比关内一般州城还大得多,因辽王出征为节省粮食又解散了大部人手,工期已然延后,目前仅有八座城门和四角位置初步完工,其余外廓墙段和军事设施都没建起来。
城内的九个街区倒是规划好了,中护卫搬进了河对面的盘山城内,右护卫和备倭的前护卫都在城内新建了军衙,另加上城内西北角街区几座大仓库,其余街区还是一片凌乱地堆放着各种砖瓦、水泥、木材等建筑用料。
东城门有两个,靠南一个目前关闭着,靠北这个近双台子河是常开的,目前都没命名。城门内约一百多步的街道两侧已有人修建房屋,但也才起手不久,只有台基和不到五尺高的半堵墙,正是伏兵的理想场地。
围子手侍卫们都张弓搭箭,或手持军弩蹲坐在墙后,另有一些隐蔽处布有暗哨,北面的房院内是李子明带队,南面这边视野开阔一点,薛整便和鱼九渊一起。
“那门头上似乎有个百户队驻守吧,薛先生交待过他们吗?”尽管这些天厮杀连场,日夜赶路,鱼九渊的精神 状态仍然很好,此时侧身于院门后眺望城头,忍不住问道。
薛整正坐在一块大青砖上啃着馒头,大概一早起来还没来得及用早膳,闻言随口道:“他们是卫所军队,不方便参与这些事,以后王府的围子手也不能做这个,我们专事行动的五个百户队得尽快训练出来,至于暗线、密探这一摊事,你以后也要慢慢接手。”
鱼九渊默然点了点头,指指城头的守军,闪身出门正准备与那边守军接触一下,忽然看到六七名人影进了城门洞,立即退了回来,低喝转身向墙后的围子手们打了个手势。
带队百户会意一挥手,墙后成排的侍卫动作一致地起身,微躬着腰躲于墙后,静静等待薛整和鱼九渊的命令。薛整见此动静,扔掉手中没吃完的馒头,快步到墙角找到一处墙缝向外窥视,只见两名二三十岁的年轻青袍道士背负长剑,随侍着一名年约五六十岁,身着杏黄僧袍,手捻佛珠的和尚进了城门。
这三人身后,左右跟随着四名身材魁梧的青色紧身劲装壮汉,虽然手中没看到带什么兵器,各自只有肩头一个搭裢,后背一个包裹,但行走时步伐落脚整齐,明显有军士气质。
姚广孝!薛某可是等你多时了……薛整有些激动起来,脸面从墙角移开,闭上眼睛平稳了一下心绪,转头目视鱼九渊点了点头,示意他做好准备,接着再向墙缝探视。
只见姚广孝带着两名道士、四名军士走出城门约十来步就此站住了,先是向城内街道举目远望了一会儿,目光扫过街道边两座才开工的宅院稍稍停留了一下,随之转过身,仰起脸向城头望去。
薛整转身向鱼九渊看去,两人目光对视,面色都有点复杂难看。相距约百步的距离,以一般围子手侍卫们的箭术很难一箭中的,墙头一露面很可能就惊走了对方,而鱼九渊并未从过军,虽说手上刀法不错,但箭术也只一般,即算是用强弩,这么远同样没把握。
此时街对面另一座宅院半墙后,李子明同样一脸郁闷,本来这个距离他仍有把握,但半墙外有一大堆木料码放了一人多高,对方一转身恰好被木料堆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一点点僧袍飘动。
李子明手托军弩,心中后悔得要死,早知道对方一出现时就放箭,就那么片刻工夫再也难找到角度了,他回头左右张望了一下,或许门边可以试试,便平掌于身前示意士兵们不要轻举妄动,蹑手蹑脚移步到门侧,再小心向城门后一看,顿时一脸懵然,那群人正好向城门北侧走动了数步,这下门边又没合适的方位了。
同时,街道南侧宅院里,薛整仍在墙角处观望,鱼九渊靠近过来,有些不耐地小声道:“这样不是办法,那和尚怕是不会过来了,隔太远很难一举围捕,要不我去将他们诱骗过来,薛先生寻机调度如何?”
“诱骗?不可打草惊蛇,他们昨天下午就到了井盐坊那边,去河堤和盘山城都看过了,我一直没打到合适机会下手,现在离他们入套只差一步,宁可等下一次机会也不要惊走了。”薛整有些不放心,摇了摇头道。
鱼九渊咧了咧嘴,心中有点不甘,但对自己的箭术又没信心,气闷得不行,便上前低声问领队百户,那百户一听倒跃跃欲试,立即招手让二十名臂力强、箭术准头好的侍卫上前,低声嘀咕了几句,以两人一组分散开到半墙后,只等鱼九渊一声令下就直起身放箭了。
薛整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下,却也没阻止,毕竟这方面的事还是武人们比较专业,他只擅长情报分析和统筹定策,便继续以脸靠墙窥探,只见此时那群人仍在原地,指点比划着城墙高度与厚度小声交谈着什么。
“呔!哪来的野和尚臭道士,这儿是军卫知道不,是你们能看的吗?快走快走……”很不巧,这时驻军百户从城头下来,见那群闲杂之人恰好站在城防警戒线处,这可是一个微妙的距离,却没有什么明确划线和规定,不是经验老到的军官看不出来,那百户却是机警得很,马上一脸嫌弃地大喝驱赶。
人群中前位置的年老僧人正是姚广孝,他长得面容清瘦,蓄着花白长须,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一双三角眼显得阴微狠毒,让人一看就心生反感。姚广孝于洪武初便被召入京,但却为老朱所不喜,没授他僧官,只赐了僧衣,后姚广孝走僧录司官员的关系入天界寺持单,但仍没得到任何官职。
直到洪武十五年马皇后病逝,老朱挑迁高僧随侍诸王讼经祈福,姚广孝再次请僧录司左善世宗泐举荐入燕王府,后随之到北平任庆寿寺住持,常出入燕王府,自此成为燕王朱棣的谋主。
“呵呵……老衲等是游方僧人,这就走……这就走!”姚广孝三角眼寒光一闪,马上单手竖于身前,微微躬身一礼,在两名道士和四名军士的簇拥下向城门洞走去。
那百户就站在城墙甬道口台阶下,相距约二三十步远,他一眼就看出那四名军士的步伐有些不对,顿时又喝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有没有腰牌验讫路引?拿来我检查一下!”
“有的有的!”那群人一听,脸色齐齐一变,脚步陡然加快,后一名军士不得不转身停下应付,取出一张路引举在手里,但却没上前的意思 。
那百户正有些踟蹰着要不要过去查看,就听远处蓦地一声尖锐哨响,弓弦啪啪声不断,那手持路引的青衣军士顿时身中数箭,而刚到门洞口处垫后的三名青衣军士也是猝不及防,后背纷纷中箭闷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