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卫被点倒的手法和王越如出一辙。斩断王卫手臂的,也未必就是银戈峰弟子。
尉迟烁的汇报,有所隐瞒。
穆一真人眉心不受控制地一跳。
眼前晃过许多画面,王越布满血丝的双瞳,失踪弟子被榨干最后一丝灵气的枯尸……
他对殿堂中走来走去的陈剑威视而不见,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修为甚高、杀人果决,谁有这样的魄力,谁又有这样的手段?难道他拥有的还不够多?玄天门已是嵊洲第一大宗门,这人究竟想要什么?
穆一真人问了自己许多问题,却还是想不出答案。
这人竟然能够在众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早就将关于血修的记载窃去大半,必定不会轻易暴露。而今焚毁窠臼,倒好似壁虎断尾,看似扔出一截尾巴,却是毫无头绪。
典籍被毁的事,穆一真人终于扫了一眼陈剑威,若不是这货追问得太紧,他和青云真人也不会透露给这人知道。
只是陈剑威心思浅,实在不像是穆一真人眼中的嫌疑人,然而这件事却不可能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但还能跟谁通气?
穆一真人转瞬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还能信谁,怔然无语。
尉迟烁看得出江临仙是冲自己来的。
但这是为什么?自己跟他可不熟。
不同于江临仙脸上挂着和煦的笑,一向以温文尔雅面目出现的尉迟烁难得的板着脸,略显沉重。
江临仙脸上的笑收了收。
看来,昨晚发生的事不怎么好啊!
不过也对,据闻一群素以凶悍著称的银戈峰弟子,看到那成排被钉在石壁上的枯尸,都被唬得面无人色,尉迟烁只是臭着一张脸,已经颇为难得了。
江临仙看着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一一离去,银戈峰首座渐渐落在最后,招手让尉迟烁过去,忍不住朝前面走了两步。
“你留下,随青云真人处理尸体。”
“是。”尉迟烁喉咙微动,他没想到毕戈覆会专门嘱咐他这件事。
毕戈覆见他垂着头,声音沉闷,知道这弟子心中有结,道:“生死无常,你总要学会看淡些的。”
尉迟烁低声应是。
他不是不能接受死亡,只是仍有些心堵。几个前两日才见过的师兄弟,转瞬间便命丧黄泉。重要的且是,凶手可能就隐在他们身边,假作焦急愤慨之色。
眼前闪过点绛阁大殿上众人或悲或怒的情景,尉迟烁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毕戈覆一向严厉,不是什么和颜悦色的人,平时也不会开导人,说完这句话,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朝尉迟挥了挥手,自己走了。
他的身影随风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云端。
尉迟烁望了望那背影,转身朝青云真人的偏殿走去。
“尉迟师兄!”
刚刚还在数十丈之外的江临仙,转瞬之间已追到了他的背后。
尉迟烁转过身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面部表情:“江师弟有何事?”
能在银戈峰出动的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并且死皮赖脸地跟着走,中途又追着楚恪师叔去了。这个人做事也总是出人意料。
江临仙竟是难得的正色,但脸上还是有三分笑意的样子。
他看着尉迟烁,诚恳道:“尉迟师兄,我倒有些关于血修之事的讯息,不知尉迟师兄愿闻否?”
尉迟烁抿唇道:“血修之事事关重大,江师弟大可禀告宗门长辈,缘何告于我知?”
且不说还在闭关的宗主灵虚真人,就是仅凭江家的势力,那也是横扫嵊洲十大世家。江临仙有线索,找自己干什么?
“不可靠。”江临仙摇了摇头,“这一点,尉迟师兄应该比我更有发言权罢?”
尉迟烁吸一口气。
这人到底生的什么眼睛?是真的目光敏锐还是内线消息?
“江师弟此言何意?”
江临仙微微笑道:“有一桩事务,需要尉迟师兄帮忙。”
“江师弟言重了。师弟世家之子,手眼通天,”尉迟烁暗讽了江临仙一句,“哪里还用得着我们这种人。”
尉迟烁的态度算不得好,江临仙却没有为此恼怒。
灵虚真人虽是玄天门宗主,如今却还在闭关,如今玄天门乱象初生,嵊洲四国也并不太平,江家,在这些事中也有自己的立场。
多知道点消息,总不是坏事。
不过,说自己手眼通天,是指责自己窥探银戈峰动作?
“尉迟师兄勿怪,”江临仙转手就把自己的队友卖了,“我和李宇自小相识,他向我传些讯息,有时不过是抱怨一二。”
尉迟烁有些无语。
江临仙竟然通过李宇这个二傻子刺探银戈峰的动态?
尉迟烁觉得,这事可能真不能怪对手套路深,只能说自己不够小心。
“尉迟师兄,”江临仙又笑了笑,“我觉得我们是可以合作的。”
尉迟烁看向江临仙的眼神有些困惑了。
“志同则道合。尉迟师兄,我绝对是有诚意的?”
尉迟烁笑了,拿手指了指江临仙,又指指自己:“有志一同?江师弟,你觉得我们,可能吗?”
“天下怎无不可能之事?”江临仙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轻轻吐出几个字来:“神、木、令。”
尉迟烁瞳仁急剧微缩。
江临仙面带笑容等了一会儿,才缓缓道:“神木令,不仅与尉迟家、江家息息相关,更与玄天门兴衰相连。”
“尉迟师兄,现在,你可以回答我一些问题了吗?”
尉迟烁脑中“嗡”地一声,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猛然惊醒过来。
江临仙竟以家族之名来换取消息,不,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对。
在点绛阁中闷了一晚的脑袋有些昏沉,尉迟烁甩了甩头,才定神看向江临仙:“为何不是江寒鹤前来找我?这是江家的意思,还是你江临仙的意思?”
江临仙笑得很自信:“我的意思,自然也能够变成江家的意思。”
家族利益至上。只要自己把事办得好了,管他什么江寒鹤,自己才是说了算的那个!
尉迟烁微一沉吟,道:“江师弟,请随我来。”
绛云台发生的事,杨隽自然还不知道。
他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总是格外专注。
譬如现在,一沉浸入练功之中,眼光便都落到了周围点点如星光如萤火的天地灵气之毫光上。
燃烧着的篝火,喷薄着香气的大锅,都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杨隽的脸色沉寂下来,像是这无尽的黑夜、沉默的黎明。
氓山真人吃几口肉,又呼噜噜喝一大口汤,后来,他干脆懒得拿勺子,直接以口相嘬犹如龙吸水一般,一道水柱自锅中升起,直落入他的口中。
他啃完最后一根骨头,饮尽锅里最后一口汤,看向坐在简陋木床上的杨隽。
锅底许久没有添木柴的篝火只剩下一丁点火光,一簇小小的火苗摇曳着,眼看就要熄灭。
氓山真人看着杨隽,目光有些晦涩难明。
他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又两手搂在肚子底下,似轻轻掂了掂,叹一口气,身影在恨意中渐渐淡去。
山洞中属于氓山真人的气息渐渐淡去,杨隽的睫羽微微颤动。
任何一丝气息的改变,都足以牵动他现在紧绷的神经。不过因为没有察觉危险,他并没有从入神的修炼中醒过来。
今天朝铁骊青鬃兽的致命一击,对王卫的挥刀一斩,身与万屠刀的契合,都非三日之前可比。
黑暗中,杨隽的视线仿佛扫过自己身上每一寸筋骨,每一段脉络。
随着灵气的涌入,星星点点的灵光,由毛孔汇入经脉,在灵窍中停留,又顺着周天功的运转,在全身的经脉中流淌,贯通各大窍穴。
打通灵窍之后,曾经的淤塞感一去不返,杨隽终于感受到什么叫畅通无阻。
被药汁浸透过的身体,似乎仍然残留几分药性的燥热,靠自身之力汲取的些许灵气,还没等一个周天行完,就如同沙漠中的河流,流着流着,就消失在沙砾当中。
杨隽对此习以为常,只是朦胧出现的一抹熟悉身影,让他精神一振,却总有一种似睡非睡的模样。
还是昨天曾见到的画面。屋舍、树木、一个女子模糊的身影,还有朦胧的话音。
杨隽眼皮眨了眨,眼睛却没有睁开。
像是突然间成了千度的近视,眼前蒙上了一场模糊的玻璃纸,任他怎么抹,也抹不开眼前的一层迷蒙。
你是谁?
你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
不能视物的感觉很不好,杨隽心头渐渐地有些恐慌。死亡的阴影还笼罩在头上,他的心还是没有那么大。面上不显,却是不能容忍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此刻甚至连开口问话都不能,这几个字竟只在嘴里打转。
太复杂的自己解决不了,这具身体总该被自己完全掌控罢?!
杨隽如坠入一片幻境,但他自己却是旁观者,似一缕被固定的游魂,左右不了视线,连抬抬手抹眼睛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胸膛微微起伏,平缓的呼吸渐渐打破,变得急促起来。
细密的汗珠出现在额头,似乎在幻境中也在经历搏斗。
杨隽猛然间睁开眼睛。
床前篝火燃尽,氓山真人不见踪影。从洞口透出微微的光亮,有几声鸟鸣入耳。
杨隽抹了把额头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