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剑威哼了一声。上次要不是这位执掌刑名堂的师兄没有看好人,让王越死了,他怎么会断了线索?
毕戈覆讥诮地看了一眼陈剑威。
陈剑威跟他斗了几乎一辈子,毕戈覆或许比陈首座本尊还了解他自己,自然对陈首座的心思一看即明。
这人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顾头不顾尾,人犯都忘了带走,把王卫丢在绛云台?
虽有衡一真人此言,但今日之事绝不算完。
行泆真人端坐椅上,侧头面朝着上座的衡一真人:“代宗主,诸位师兄弟,我还有一个提议。”
衡一真人眉宇间有些疲惫,抬手道:“行泆师弟请讲。”
“重新划分各峰守域,着各峰弟子沿域围搜查。”
行泆真人此言既出,众人齐齐一怔。
“对方今日乃是金蝉脱壳之计。既然已经脱身,恐短期内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泓一真人有些犹豫:“如此大张旗鼓,劳心劳力,恐无所获,岂不耽误弟子修行?”
衡一真人发号施令的时候,神木峰首座谢冕就垂着头整理自己微微起了褶皱的下裳,听到这话,抬头看看行泆真人,又看看泓一真人。
心想,裴行泆向来行事不羁,甚少发表意见,今天怎么会这么主动提倡议。泓一虽是盘云山首尊,但平日里没听说他和裴行泆私交有多好,这番跳出来到底是帮腔还是扯后腿?
心头有太多不解之事,谢冕的手搭在腿上,不自觉地就把刚才抚平的下裳又抓出了几道褶皱痕迹。
行泆真人对旁人的眼光均视若无睹,只看着衡一真人道:“三山十二峰传承已久,但界限不明,职责不清,漏洞就多,以至于有今日之事。”
各峰弟子除了住宿在主峰的屋舍内,也可在各峰的辖域内开辟洞府,以供闭关修行之用。各峰也会派遣弟子于辖域内巡查,正是因界限不明,幻雷海一带才会成为盲区。
尉迟烁站在殿下,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垂下的面孔上,眼底却是一片阴霾。
山谷中悬挂的尸体根本辨不清面目,灵性全无,铭牌已失,身份不清,九十具枯尸只能拢做一堆带回来。
在数清有九十具尸体的时候,尉迟烁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分明记得,四天前闻道堂管事报死的是,八十三人。
直到返回绛云台,他才确认,多出的七具尸体里有五具属于银戈峰弟子,两具属于持云峰弟子。
听着上头的争吵,尉迟烁觉得有些无力。
师叔伯们还在讨论辖域划分?九十个弟子之死,或许对玄天门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们的关注点,实在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所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今日将各峰辖域划分清楚明白,他日就能避免再出现此类事故。”
行泆真人说着嘴角就挂了几分讥诮:“一来,倘还有此类事故发生,至少也可明确职责,以免互相推诿。二来,也可令弟子多经历练。”
正如今日之事,幻雷海距离两山四峰都近,却是四不管之地。出事了,该找谁?
他看一眼毕戈覆、谢冕、衍一真人和陈剑威,不由眉头微皱。
玄天门辖域广阔,像幻雷海这样的模糊地带不算少,血修把藏人的窠臼落在幻雷海之滨,是有意还是无意?行泆真人想,这恐怕并不是巧合。
衡一真人听完,一阵沉默。
他侧头看了看若虚真人。
这位师兄今日自进殿之后一直没有说过话,连眼神也没有多给一个,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把若虚真人拉进了讨论里:“若虚师兄,你有何见解?”
若虚真人面朝前方,视线焦点却不知落于何处,似乎神游天外的模样。
听得衡一真人问话,才慢悠悠说道:“行泆师弟此言,甚是有理。只划分辖域一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血修之事却刻不容缓,诸位师弟怎么看?”
陈剑威先前听行泆真人说什么划分辖域的事,并不甚明了,也不怎么在意。分就分,以后别像今日这样扯皮就行!
血修之事爆出,便是他持云峰的奇耻大辱,今日查出血修窠臼便在持云峰之侧,陈首座更是愤懑难忍。
“自是不能耽误分毫!”想也不想,陈剑威当下便道:“划分辖域之事就交由诸位师兄弟了,事成之后通知我便是。我要全力追查血修之事。”
谢冕哂笑一声。说得你好像真能查到什么似的,银戈峰一个毛头小子都比你强!
陈剑威正是精神紧绷的时候,谢冕笑声虽轻,落入他耳中却如炸雷一般。
当即站起来喝问:“谢冕你什么意思?我看你就是那个内奸罢!”
率先在殿中引入内奸一词的穆一真人沉着脸,没有丝毫动容。
青云真人脸色微动,劝告陈剑威道:“陈师弟,切勿冲动。没有证据,不可胡言,伤了师兄弟和气。”
陈剑威本就是个火爆脾气,近来又是事事不顺心,怎听得进去?
“谢冕小人,神木峰就在幻雷海以北,那个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毕戈覆实在听不下去了。手头半点证据都没有,陈剑威你是只知道逮谁咬谁吗?
“陈师弟,幻雷海之事,你我和衍一师兄及谢师弟都有失察之责,怎可认定乃谢师弟所为?”
毕戈覆本就名列陈首座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闻言下意识地就要反驳:“毕戈覆你是不是有——”
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尚存,陈剑威没把平时私下里骂毕戈覆的话说出来。
“落羽峰近凌初山南域,更是人烟稀少,若是衍一师兄,怎会多此一举到幻雷海来?今日是你银戈峰查探出来的,”纵然不大愿意承认,但陈剑威也不能否认尉迟烁带人找出了失踪弟子的尸体以及血修窠臼所在。
他表情有些不大自然地道:“出事最多的便是你我两峰弟子——”
“呵呵。”
默不作声听他说话的谢冕却笑了起来:“陈剑威,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迄今为止,出现的两个血修,都是你持云峰下弟子罢?再说了,银戈峰就不能是贼喊捉贼?怎么就能诬到我身上了?”
蠢货就是蠢货,毕戈覆两句话就能让他调转枪口。被别人当了炮仗而不自知,谢冕嘴角一牵,看着陈剑威连连冷笑。
祝夕辞右手搭在座椅扶手上,修长的食指指尖在雕刻了细致花纹的扶手尖端轻轻一敲,发出十分短促清脆的声音。
坐下下首的毕乌山悬月峰首座秦涧真人瞬时循着这声音看了过来。
秦涧和祝夕辞是玄天门中唯二的两位女真人,二人向来有些小默契。
秦涧辖下的悬月峰在玄天门东部边缘,此次毕乌山主峰落羽峰和持云峰均离幻雷海不远,悬月峰却未掺杂其中。
祝夕辞与秦涧四目相对,交换了个眼色。
秦涧瞳仁微动,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动作之微妙,几不可查,但却难免落入有心人眼中。
刑名堂执事长老穆一真人肃着一张脸,敲了敲身旁的几案。
“没有证据,不可胡乱攀扯!你们是都想进我刑名堂的地牢坐坐吗?”
谢冕面含讥诮:“穆一师兄,你还是先看好人犯,别像上次一样不明不白死了的好。”
“此事就不劳谢师弟操心了,”穆一真人被讥讽了也是面色不改,淡然道:“宵小之徒,必手刃之。”
青云真人面露微笑。
穆一师兄执掌刑名堂两百余年,虽近年来不曾出现什么大事,但宝剑归鞘,不见锋芒,就能否认它不是一把宝剑了吗?
有人想将玄天门这潭水搅动浑了,自然就有人再激浊扬清。
邪不胜正,古来天理。
只是,青云真人不知想到什么,眉间露出几分隐忧。到底何为天理?
是夜,点绛阁里的争论一直持续到天明时分。
尉迟烁落在最后,走出殿门,看到外面大亮的天光,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大殿里,实在是太沉闷了。
不过这一眼,他却看到了绛云台边缘站着的一个人。
那人一身洁白的锦绣华服,在晨光中流光溢彩,视线正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
尉迟烁微微眯眼,似乎不太适应外间强烈的光线,又似乎是凝目细看那道人影。
江临仙站着没动,但是看着尉迟烁笑了笑。
大殿内,陈剑威和穆一真人相对而坐。
他沉着脸问:“这人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他躺着罢?”
穆一真人看着王卫的目光有些深沉,他刚才检查过这人,和那日的王卫情况差不多,但这么久还没有醒过来。
他叹了口气:“陈师弟稍安勿躁,青云师弟正在查找典籍,只有找出破解之法……”
陈剑威烦躁地起身,在殿中走来走去:“到底是谁暗中破坏了血修的记载?!”
穆一真人默。
玄天门中关于血修的记载本就不多,更没有人特地去研读。怎知青云真人查找的时候才知道,本就不多的记载竟然也已经丢失了大半。此事没有对外宣扬,知道的仅他们三人。但这早有预谋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