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月初,嫩草尖儿刚冒牙,正是番梨国自古以来的祭祖季节。了然瞧着习俗倒有些类似于上一世的清明节,只是不拘泥于某一日罢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往年这充满哀思的日子,这一年却被沸沸腾腾的热闹和喜气取代了。番梨皇城如今家喻户晓,薛家贸易行里迎来了一大批来自鸾国和鹰国的稀世珍品。当然,其中的精品早已被先前预定的贵族一抢而空,而剩下的不少成色也不错的货品,却分给了分布于皇城各区的大小商贩。一时间,往日千金难求的鸾国丝绸、鹰国药材等商品,外加周边诸侯小国的稀有物资,如今虽没有铺满大街小巷,但普通老百姓咬咬牙,竟也能勉强买上一回了。
世人多有虚荣心理。这家妇人见邻家女子穿上了鸾国绫罗,抹上了鹰国的香粉,自己又岂能落后于人?
如今说万人空巷怕有些过了,但番梨皇城确确实实迎来了历史上一次空前的抢购潮。兴高采烈的是番梨百姓,而真正乐开花的,却是那庆幸自己眼光长远的番梨“代理商”们。若不是自己早早给薛家贸易行送上了银子,拿下来代理权之一,如今怕只能瞧着别人乐了。
了然一家自然获利更加丰厚,高兴当然是难免的。只是了然翻着手里的账目时,却忽然想到,那番梨新帝此刻是不是也正在为突然丰盈的国库而偷着乐呢?而皇城这个月猛增的税收,怕是可能惊得那税官老爷要咬紧牙关才能不中饱私囊吧?
如今给小宝作画的任务都交给了风起,难为他这么个半大小伙子,竟与小宝十分投缘。外加其画工真真了得,一幅幅的小画叠在一起,瞧着竟像本连环画,小宝日常的生活场景、喜怒哀乐尽数包囊其中。
却不知鹰武瞧了,是何心绪?
了然不是没有想过,鹰武如今既然已经退位,也远离了皇室的风风扰扰,而经了雅涵一事,想必他如今也已然放下与鸾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自己是不是该将小宝还给他了?如今虽然小宝也如众星捧月,但到底缺失了最重要的双亲之爱,将来总不免心有遗憾的。
只是,当初雅涵毕竟将小宝托付给了自己,却不知如何抉择更好。
再等两年看看再说吧!
小宝如今格外黏人,见了了然,更是亲热。只要了然在家,他就是个十足的小跟屁虫。了然给他做的各色玩具,他自是爱不释手。而了然给他讲的小红帽、白雪公主、美人鱼等等故事,更是听得他满眼冒光。
其实,别说小宝,就是紫堇和风起听了这些故事,都兴趣盎然。不是没有被问过这些故事从何而来,了然每每以书上看来的为托词,只是,信不信由他们了。
紫堇私下里不是没有琢磨过了然的种种神秘,自是又想起了入坊之初时听到的传言,了然莫不真是个特殊人物?如今瞧着了然之能,她心知了然若真有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怕也只是信手拈来。
而自己能伴随左右,受其恩泽,怕也是一段难得的缘分?
这一日,了然收到了份邀帖,送帖子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谷雨。许久未谋面的大财神外加大恩人,终于有消息了。
了然本是想拉着风起一同赴约的,只是这素日的跟屁虫,听了相约之事,竟借故推脱了,倒让了然有几分意外。
按着约定的日子时辰,了然照着邀帖上的地址,寻到了那高门府第,只是门檐上空无一物,竟未挂牌匾。瞧瞧四周的环境,真难为那神秘的番梨女子,寻了这么个清幽的住处。
谷雨见了然来了,笑逐颜开,热络地领着她往府中行去。府中的建筑倒也罢了,只是这景致,雅致的紧,竟不似在番梨之地。瞧着眼前不知名的花木,了然眼中赞意愈浓。谷雨自是看出了了然的心思,笑着解释道:“我们公子从前惯爱周游天下的,又酷爱花木,因而不论到了何处,见了喜欢的奇花异草,总要想办法移过来的。这些年好花好木的不知道糟蹋了多少,才有了府中的这番景象。”
又是个讲究的人儿,了然心下叹着。
进了内院,谷雨却止步了,只是指着前面的园子道:“公子便在内里候着了,小姐自行去吧,谷雨就不在一旁添乱了!”
了然客气了两句,便信步朝着园子去了。却不想,这园子中的景致更不似人间。这一日虽然风和日丽,但到底还是岁寒时分,空气中原还有几分冷冽,只是这园子里却骤然多了些暖融融的气息。再瞧瞧内里的绿意葱茏,姹紫嫣红,清溪潺潺,寻常人怕是莫不以为入了仙境。只是,瞧着水面上的腾腾水雾,了然却约摸悟出了其间的妙处。
这园子怕是建在处不小的温泉之上的,温度自是比别处要高。此间花木该是多半喜阴喜湿的,因而无不有怒放之意。
这番瞧着,越发觉得此处的主人是个会享受的,不禁有几分艳羡,也生了结交之义。只是,到底不过是一面之缘,却不知道是不是好相与之人。
又往里行去,只见一苍天古木下铺着个油毡,树上细白而锦簇的小花球挂满了枝头,竟给人摇摇欲坠之感。稀薄的阳光中,落英缤纷,更有忙碌的各色彩蝶翩翩起舞。而一慵懒的人儿,正斜斜地靠着古木,身下的油毡上堆着几本闲书,只是,读书的人儿似是有几分春困,正闭着眼惬意地打着盹,一任落英笼了一身。
了然远远地瞧着,竟不愿出声扰了这如画的景致。
原该瞧得如痴如醉的,只是,耳中感受着那人并不均匀的呼吸,知道她并非在享受着一场好梦,不过是假寐而已。
这番梨女子依然一副公子做派,身上的云袍飘逸得紧,怕是比秀娥坊的出品还好好上三分,却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一头秀发不过简单地用丝带束在脑后。精致的玉面上倒真有几分俊朗之气。若不是早知道了她是个女子,如今怕真可能被其蛊惑了去。
她不愿醒,了然也不拆穿,只是拣起油毡上的小书,随意地翻着。心下到底有几分好笑,这女子依然淘气得紧!
终究,她伸了伸懒腰,睁了双眼,仿若两潭清泉映入了然的眼帘。
“竟是睡着了,叫小姐好等,云起罪过!”她启唇轻笑,甚是醉人。
云起么?倒是个别致的名字。
“托公子之福,小女子才能瞧见这么个别致的景色,实在是喜出望外!”了然见她依然席地坐着,便也不起身,只浅浅地笑着答着话。
“啧啧,鸾国实在出美人!”云起摇头晃脑。
还要装一副轻佻之态么?
“在榴花会上见了小姐,便知小姐既是才情满腹,又真真是个妙人。”云起信手扫了扫衣袍上的落英,又道:“不成想小姐如今竟在番梨国玩得风生水起,小生当日到底还是眼拙了!”她眼中尽是打趣的意味。
“不过是些许生意罢了,到底俗得紧,哪能入得了公子这般雅人的眼?”了然也不含糊。
二人不过伴着些许春风,闻着满树花香,信口闲聊,便打发了这半日时光。
各国的风土人情,礼仪习俗,商道,农事,军事,无所不谈。
了然暗中留意,见云起不时地问起自己在鸾国或是鹰国的经历,又问到两国的风土人情等等琐事,看似是无意,又分明是有心。却不知所为何故。
只是这云起到底见多识广,满腹经纶,谈古论今,妙处横生,又不是个拘礼的人物,真真让了然欢喜。而两人这么一番长谈下来,云起只觉获益匪浅,眸中尽是对了然的欣赏与赞意,嘴角上原本的几分戏谑意味,如今也变成了真挚的喜悦。
云起到底向了然表白了相交之意,了然自是情愿,只是心下叹着,这云起哪一日愿将这女儿身份露了,且去了这神神秘秘的身份,怕是才真能成为知己吧。
只是,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并不愿勉强。如水淡交,也罢!
只是回到了秀娥坊,心中的喜意依然不退。
原本推脱有事的风起,如今却正在院子里闲闲地逗弄着小宝。想想他百事通的本事,了然便打听起那云起的身份,以及那未挂牌匾的府邸是何家产业。风起却不等了然问完,只推脱不知。
不知道才怪?
了然面上假意微愠,这番梨皇城里,还有哪个贵族是他风起不认识的?这番梨女子的身份如此特殊?竟让一向豪爽且对自己“惟命是从”的风起也撒起慌来。
难为风起还一脸囧色,到底还是知道惭愧的。
罢了,不难为这小子了。
只是,转头瞧瞧院子里的各色礼物,却都是云起相赠的,全家上下包括小宝无一落下。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将自己的家事摸得这么清楚。
瞧着那件件质地上乘的物件,了然叹着:真是个大财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