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急啊?”“难说,刚好顺路呢。”邓毅对我之前撒的谎有些存疑,但他似乎还是很信任我,以为我真的会带他们到我家去“寻宝”,还打算让我带路。
当我喊:“大哥借一步说话”的时候,他脸色立马有些不对劲。邓毅给他的人递了个眼色,我没懂是示意让他们先走,还是在其他地方等他过来。随后,他毫无防备地跟我走到街的拐角处,并肩看着我:“说吧。”
接着,我亮出了匕首。估计这会,他还以为我要好好和他聊聊这把“比传家之宝还重要的小刀”然后专门单独地郑重致谢吧,又或许他觉得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让‘取赏’这事变得另辟蹊径了起来。
下一瞬,更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我突然瞬步向邓毅的心口刺去,他猝不及防。这两秒内我所能看到的,只有他停留空中招架一半的动作和那霎间巨睁的双眼。
怕他发出声来,我迅接下去的第二刀便是朝他的颈部横下,随即他的脖子上挂着的银项链也被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所斩断,掉落地上。
这个世界上的邓毅死了。这就是我对他最大的回礼。
......
回到家中,边找手机插头充电,边打开客厅电视:“针对此次持续暴露于世界各地城市上空的火云事件,已紧急召开无预案危机应对及评估委员会议,下面进行......”
我没太听电视说的什么,走去阳台把衣服收回来丢到电视机面前,换掉染有血迹的上衣,同时深刻琢磨起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意识到自己现在非但是从救人的数量上来说,救得不多,而且从救人的整体质量上而言,也不算成功。唉,参差不齐,像鸳鸯锅似的......换好衣服,我走到厨房,看了看剩下的物资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嗯,所以现在又回到了老问题上了——筛选出值得复活的人。
电视传出:“国外火云数量尚未完全统计,部分国家拒绝共享关于火云的任何信息。目前暂无因火云事件发生人员伤亡等情况......”
这几天下来让我明白,善与恶并非泾渭分明,每个人都有隐秘的角落。好人,坏人?光凭表象去判断,实在太耗费精力了,身不累心也累。难道就没有更直接一点的、更直观一点的方法?
电视传出:“有关专家称部分地区出现的‘假性日全食’现象,是一种尚未明确的光学叠层效场,由于某种原因,致其反射光线无法穿越大气层,并暂时地隐藏了起来。通过天文站台的观察报告与来自空间站的航天员人员的联合确认,地球、太阳、月亮,都‘完好无损’......”
我看着电视里的“专家答疑环节”发愣,各类噱头和称谓的特效标识从眼前晃动,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对了,为什么一定要复活好人啊,那些对社会有重大帮助的的专家,和能够创造出巨大价值的企业家,不也同样值得活过来吗!更何况,一个人的成就和他所创造的价值,网上不一查就有了?哪还需要像现在这么纠结!?
兴奋的我,迫切地想整理出一份市内出名的科学家、企业家的名单,像是在这件大事上取得了极大的突破,马上开始查了起来。
......
大约二十分钟过去,“据探险队消息称南北极上方也发现了火云,洁白的冰川被晕染成一座座红色的‘血块’,堪称世界史上的一大奇观......”
我左手握空拳撑着脸,右手仍在不断滑动着手机。
发现,这方面的资料虽然易寻,但筛选的效率却是极低:大部分的个人资料信息都只是在网上空有名号,又或是规整地排出了无关紧要的过往荣誉和奖项。其中对于出生地和就职地更是描绘得非常笼统,单凭普通的网络搜索根本不可能查到他们的住址信息。
看着列表里一个个市内各界的名人匠士,好像有种考虑今晚下哪家馆子、点些什么菜的感觉。
我继续滑动着屏幕,点进去,又退出来,再继续滑动着。重复,枯燥。要是我是一个黑客就好了......照着这个思路,想想,我身边有人是黑客么。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不过想起,对门好像住着一个会写代码的人?
因为之前因为外卖送错房号打过一次照面,当时看到那个人屏幕全是代码,桌上还放了一个超大的游戏手办,就算不是黑客,他在这方面应该也挺厉害的吧?不知道搬走没有。
走,敲门试试。
但又想到自己现在满身是伤,人家会问我出了什么事,引起质疑...我快步走去房间,打算拿出一件秋天的长袖穿上,途中看了一眼手臂——身上的伤竟然都已经好了?
同时又摸了摸腿上、腰上,都不痛了?
我继续摸着身上的其他部位,边跑到卫生间,看见脸上的淤痕和擦伤也全都痊愈了,连伤痕都没有了!!卧槽,金刚狼?!
这也是来自于匕首的效果吗。
......
“咚咚咚。”我来到邻居家门前。
没人?
我又敲了一遍。
从里面传来:“谁。”
“我,住你对面402的。”
猫眼好像黑了一下,“404”的门开了。
这2/5的拉门角度,我在心里发笑,这小动作和我之前被游行的人上门骚扰的时候一模一样。
“哦,我记得你,你是前几个月刚搬来的。”他把门又开了一点。
“你还没搬走真是太好了。”我站在原地不动显露欣喜,但很快又自然过渡到装作可怜无害的模样,用低沉可哀的语气说:“能请你帮我一个忙么?”
“什么?”
今天可真是求人最多的一天。
我凑近小声说,声线像个善良的初中生,同时感受到了从房门里溢出的空调冷气:“我想拜托你,帮忙整理出一份市内的科学家和企业家的名单。”
他推了推黑框眼镜:“你要这个?”
“......我想给他们写信,反映这边的情况。”如果他不信,我还有pnB。
他表情诧异,眉头牵动着舒卷杂乱的刘海:“写毛信啊,别说邮差,快递都送不了,你反映可以网上反......”他对我稍作打量后,又话锋一转:“哦,也可以,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钱还是什么?”
他靠门边上,露出上衣一个卡通图案和几个大写的英文字母,用食指挠挠后脑勺:“钱的话,你能给多少?只收现金哦。”
“是现金。”听完,他就探出头来,望了望左右走廊看看有没有人,接着把门彻底打开:“先进来吧。”他好像同意了这桩交易。
进门后,我礼貌性地问了一句:“要脱鞋么?”
他不假思索地回道:“最好要。”
我对这种无聊的假客套把戏立即感到略微的不满:“那直说脱嘛......”
他没回我嘴。我把鞋放好,白袜子踩在看上去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我想他肯定有强迫症,一个人住,居然还经常拖地。走了几步,留意到自己在地上印出了几个汗印,怪不好意思的...突然他转过头来问我:
“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够帮到你?”
我不希望他看到地板上,装作看向别处,看见到处都是保健品...瓶瓶罐罐堆叠成山。我一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说:“可能你忘了,有一次你点的外卖送错,送到我这了,我给骑手指了一下,然后刚好看到你开门,电脑屏幕全是代码,当时就觉得你很厉害。”
“哦没忘,想起来了,”他说着说着开始发笑:“那两天接了个城建的单子,饭都没怎么吃,饿坏了,再不送过来我就要给他差评了。”
从玄关进到客厅,客厅不算杂乱,因为这些保健品都被摆放得很整齐。我在想他的工作到底是码农,还是卖保健品的?
后来,见电脑开着很多看不懂的弹窗,在电脑桌一旁的书架上看到上面有两本关于游戏方面的书籍(封皮写着“数据结构·算法与应用”和“游戏系统架构与开发”),沙发上也有一本翻开了一半的书(上面有一些图表的形状),甚至还看见了工作挂柜上有一顶假发,这让我笃定至少他的主职是码农。
同时,这也让我不禁看向看他头顶,猜想他现在戴着的也是假的吗,好像看上去材质确实有点塑料的质感......
哈哈。
——他好像发现我在盯着他的头看,为避免尴尬我连忙说道:“我大舅也脱发,可能以后我也会秃的。”
他听后貌似强挤出一丝微笑,不知道是一种幽默表情,还是真的生气了?
接着,他一屁股坐在一把转椅上,转过来看向我:“你可别觉得我很便宜哦,报个价吧。”
听语气应该是没生气。
我斜眼一想,抱着好奇和担忧地问:“你平时接单什么价格......”
“小的单子几千,大的单子几万。”
“那我这个难度算大单吗,不算吧。”
“什么?整理出一份市内的科学家和企业家的名单是吧?”
“对,不过也不一定是科学家和企业家,只要是市内的大佬就行。还有就是写上他们现在的单位地址,最好是个人住址,因为现在大家都很少上班了嘛。”
“还有别的什么要求吗?”
“要求...我好像也说不上来更多的了。”
“那这难度不大啊,虽然接这种单子还是头一回......”
知道他想促成交易,我决定反客为主,变得游刃有余了起来,打断:“头一回,行不行啊?如果你不是很有把握,我还可以去找别人的。”
他连忙笑着说:“你好会砍价啊!”又秒变回郑重声明的样子:“不是,我意思是虽然我平时不干这个,但是对我们程序猿来说呢,信息检索能力是基本功啊,这个连建数据库都不需要吧,应该爬个虫就可以了。”
我没太听懂,但能感觉到他显露出微妙的在意情绪,我试探性地举起手(five):
“5000?”
他立马说:——“阔绰啊,你家很有钱吗?”
我噗嗤一笑:“看来我给多了啊,那2000吧。”
他坐在转椅上平行靠过来,边对我挥手:“别别别,说5000就5000,我全力帮你搞好,好吧,完成起来绝对超出这个价格好吧。”
“好,可以。”
我从容地回应,因为我真觉得这钱给得无所谓了。不只是因为“不劳而获”得来的钱花出去不痛不痒的,还因为对现在对物价真没什么概念了。
听见“嘀”的一声,他把空调开了。
回顾刚进来的时候,房间里的冷气还有余存,我还以为空调是一直开着的。还没等我发话,他就盯着空调自己说:
“公寓电费比较高,最近还临时调价涨了不少,我为了省电费没敢开空调。”
接着又连续“嘀”了几声,可能是调温度。
其实我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你觉得我们这里多久会停电,我看到处好多地方都停了。”
他把遥控器放下,开始正视着电脑屏幕,一边回我话:
“这里应该还好吧,有专用的发电机房,你没发现这两个星期电费蹭蹭蹭涨么。外面的话,的确,现在除了医院和有些小区能够自发电,大多已经停电了,而且听说有电的移动电源价钱也越来越高。”
“我们这的发电机能一直供下去?”
“我也不知道谁还在维护这个东西,发电机老烧油了。不过最近电费涨这么多,物业应该还是稳赚不赔的。”
“嗯。”
看他坐在电脑面前,有些驼背,手上握住的鼠标中间有个灯,一闪一闪的,颜色跟匕首的紫色很接近,好像在操作着电脑关闭各种弹窗,打开网页。传来敲打键盘和点鼠标的声音,好像在忙的样子。
我躺在沙发上沉默。
等待的过程中,觉得无聊,我翻了一下沙发上的书,发出一些书本翻页的声音,这纸质很硬,挺大声的,他忽然转过头来看,我有点不好意思,满脸写着:“我是不是不该看?”
他看见我表情,笑着说:“哦,没事,你看吧。这本书是我以前团队写的,里面有几章是我的专栏。”
听后,我立即显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随后见他有些得意地转回头,继续搞他的程序去了。
接着,我尝试怀着仰慕的心情,拿起这本书又快速地翻了几下,天书似的完全看不懂。话说哪页是他写的啊,放弃找了......
看了看四周。
可能是好久没到别人家里做客了吧,又可能是首次遇到一个比我大好多岁的成年人,而且还好像挺聊得来的样子,我开始有些兴奋。抓起看了看几罐保健品,连无聊的包装说明也去看。很快说明书也满足不了我了。
“喔?你这还有投影仪。”
“我等会开给你吧,你无聊可以看看。”
“好......”其实我没要叫他开的意思,不过要开就开吧。
又看到桌底下有一个设备,两边竖起来,中间是空心的,我摸了一下,问:“这是什么”
他瞄了眼:“加湿器。”
“那这个呢?”
他又瞄了眼:“音响,声控的那种......”
我难得发出了小孩子才有的感慨:“哇,好智能啊你家,贾维斯吗。”
“哦你还知道钢铁侠啊。唉,全都是上一代的了,现在水龙头吐泥,后悔当时没买个过滤器。”
我跟着叹气:“我那边水管也是,出来全是黄泥。”
他掰了掰脖子,挺了挺胸,说:“可能自来水厂故障,哪个环节被堵住了。不过就算水厂没问题,这两天上中游都下暴雨,很可能被污染,最终就算拿开水烧开,还是有食物中毒风险的。”
突然,我透过透明材质的桌面,看到了桌底还放有一薄病例本,上面的姓名上写着大大的“赵乾明”三个字,一旁还有几张叠在一块盖印着报销85%的粉色单据。这是什么?我悄悄瞥了一眼赵乾明的背影,没多问,只是继续回他的话:
“那如果你当时买了过滤器,就能解决污染了么。”
“买那种几十层过滤的黑科技,max、pro,又plus又+的,应该能。”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话我总想笑。
我面带笑意地瞄到赵乾明房间的窗户,看出去的视野跟我房间的不同,透光很好。我从沙发走到窗前,发了会呆。还是忍不住想问他:“这云朵你什么想法,这是现在最流行的话题了吧。”
“......哦,现在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他说得轻飘飘的,不知道是对末日的征兆一点也不关心,还是因为忙着没空理我。
“嗯。”这次我回得很小声,他应该听不到。
过了一段时间。赵乾明噼里啪啦地敲完一顿键盘,按了一个键后停下,随即转头看了看我,又转了回去,透露出好像大功即将告成的愉悦:
“爬虫在爬了。你条件可真苛刻,学有所成的人大部分都在大城,真正有钱的商人也一样。又有实力又待这里的真不多。要不,你再说几个想要的关键字呗。”
我想了几个刚想说出口,就听见“叮”地一声,赵乾明给我开了投影仪,还把遥控器丢给了我:
“算了还是我来想吧,我是专业的。”
我听后不自觉抿嘴发笑。虽然感觉他好像有点自大,但对于能把文章刊登在书上的人来说,好像确实又有实力配得上“自大”。
之后我像个大儿童,拿着遥控器,调去直播区,点开一个频道,这时候居然还有综艺......我调到新闻台:
“普及急救知识,所有人都需要......”
换台。
“精神病院无人管理,协同监狱人员共同逃狱,公共安全进一步遭到威胁......”
换台。
“全网电力系统全面抢修中,现临时开放招募大量社会电工人士,并大幅降低临时工的入职门槛,同时呼吁离岗人员尽快到岗......”
换台。
“保持货币流通,严肃处理通货膨胀,严厉打击必需品垄断......”
换台。
“仍在训练场上未毕业的士兵,充当交警或临时辅警,恐酿成不必要的交通事故......”
换台。又是这个叫郑凯丰的人,听听他这回说的什么:
“国家反恐分析中心及联合国际环境卫生组织已启动紧急预案,将进一步评估当前恐怖威胁等级,目前已将威胁等级从中等提升至重大。目前诡异的环境现象排除人为因素,即排除候某人与吴某人等重大嫌疑。采集得到的红云材料中的具体成分结构,等待最高生化鉴定局的进一步结果。提醒公众们保持警惕,更要保持冷静,共同维护公共秩序......”
“各地警局,为维护治安秩序,将夜以继日地工作,并加速明晰制定有关延伸和拓展加强治理扫黑除恶措施适用范围等规定,多个地区已启动为期7~14天的宵禁,各地拘留所收容压力将进一步加大。同时加强军事化管理力度,扩大军事化覆盖范畴等工作,势在必行......”
“我们政府保护民众安全的决心坚定不移,将维护社会治安问题放在首位。国防公务员等职位,取消假期安排。呼吁广大退休‘消警医’等前来恢复职位。对现任有关职务人员的逃兵行为,国家将严厉制裁,并通过颁布临时改法的有关决定,其中将警务失职等行为调至重罪......”
看着新闻里播放着警察在街边维护治安的画面,我突然cue赵乾明:
“我想不通,为什么都到最后关头了,人就不能团结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