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碧成走在队伍最前头,后面跟着几个狗腿子,气势汹汹地来到煦和等人住的宿舍门口,喊话让煦和出来说话。
他长得高大俊逸,高昂着头的时候显得尤其盛气凌人。可是叫嚣了好几遍,煦和才不耐烦地把门推开。
只见这群人搞事的同时也不忘个人安危,特地与房门保持了一定距离,远远地集体对煦和投以不善的目光。
何碧成带头质问:“你对宋芮施的是什么妖法?”
后面的人便附和:“对,施了什么妖法?亏你们还同一屋檐下住着,我看他自打进了书院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定是与你脱不了干系。”
煦和感到莫名其妙,心想我又没占他便宜,人家身子虚都能赖到我头上来?他不悦地蹙起眉,觉得这些平常就爱对他挑三拣四的人是越来越无理取闹,想法越来越匪夷所思了,抬手便要关门。
“站住,今天不说清楚不许走。”何碧成叫嚣着,教唆身边的几个兄弟上前阻止。
这几个人起初有点不愿意,但迫于他的淫威还是去了。有人挡住了门,有人跨步在门槛上,有人拉住了他没骨折的那根胳膊。
煦和惯有洁癖,尤其讨厌与人有肢体接触,就算薛谦和许靖这种同他特别熟的,也只能趁他睡着了戳一下,或者在他实在站不起来的时候伸手扶一下。这种脾气哪里能容忍别人公然动手动脚。他当即拉下脸来,喝道:“放开。”
“不放,我们今日就到蔡司业那儿说理去。坑害同窗,书院岂能容你?”
“就是,去找蔡司业!”
到底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拉拉扯扯间,很快便将个人安危抛到脑后,投入到为了集体大义紧张激烈的争吵中。
推搡间,去厨房给宋芮煎药的薛谦和前来同煦和轮换帮忙的许靖回来了。闹事的人二话不说,将他们也牵连了进来。
薛谦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子,护着药碗左右躲闪,无奈地嘟囔着:“哎呀,行了行了,别推了……”
许靖则气不过这些人以多欺少,还不识好人心,立刻同带头的几个争吵了起来,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
蔡司业哪里还需要去找,很快就被这帮在他地盘上集体撒野的小兔崽子吸引过来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厉喝一声:“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读书人,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与他同来的还有几个博士和直讲,学官们上前,好不容易才将两伙人拉扯开来。
何碧成不服气,顶撞道:“分明是他们有错在先,宋芮染的恶疾定同煦和之流脱不开干系。为何司业不替学生们做主,反要护着他?”
蔡司业觉得自己这个司业当得很是艰苦,才烧了个房子,又有学生病倒,好巧不巧的还都要把煦和这伙人卷进来。而他的顶头上司管祭酒还摆明了不想让他动这几个人。他到底该如何是好?
王直讲已经同他知会过了,说宋芮若是今日傍晚再没有好转,就只能暂且送回家中了,以免在书院里出什么事,不好交代。这也就罢了,一个学生感染恶疾还算是小事,若是有学生在书院里行巫蛊之术,问题就更大了,弄不好可是有人要掉脑袋,他也要受牵连的。
因此蔡司业沉思了半晌,关键时刻选择了站在煦和这边,严肃道:“什么干系?是不是功课太少,你们太清闲,一个个今年都能金榜折桂了?还不赶紧回去温习功课!”
尽管他凶态毕现,何碧成等人却没被唬住,执意要讨个说法,嚷嚷着要是今天司业不为学生们做主,大家就要罢课,还要写诉状,闹到京兆府去。
这时,人群中尚保有一丝理智,有分析能力的人突然想起来在书院代课的素帛和皓君,提议道:“圣女不是就在书院么?宋芮究竟只是染病还是中了他们的巫术,把圣女请来一问便知。”
蔡司业一心想要息事宁人,直接把宋芮送下山,本不想应允,但是说话间已经有人当机立断跑去去请人了。待到素帛和皓君出现,他也不好意思拦着说“不许看,你们回去吧”,只好点头。
这还是茅屋塌了后,素帛同煦和的第一次会面。
煦和一只胳膊绑着绷带,吊在胸前,衣裳因为刚被拉扯过而有些散乱,形象比起之前的灰头土脸来也谈不上好到哪里去。但他虽然不是一群少年中个子最高,长相最俊俏,身形最魁梧的那个,在人群之中却很显眼。她轻易便能从他看向在场的其他人,尤其是她的那种淡漠又锐利的目光中读出一股说不清缘由的优越感。仿佛世间只有他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傻子,他还不愿意劳心伤神将宇宙间的真理对牛弹琴地说与他们听似的。
见过自以为是的,还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素帛在面纱下暗暗笑了笑,觉得这个传说中的怪人可能有点幼稚。
一时间众人视线的焦点都落在她身上,默契地让开一条路来。
素帛一路往屋里走,感到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满载了各路人的各路期待。
首先是何碧成,远远地便对她恭敬作揖,恳请她务必仔细瞧瞧,妥善处置,万教煦和等人不能再害人了。其实他也未必发自内心认为一定煦和的错,但只要看一个人不顺眼,就很容易把他的行径想得很恶劣,觉得他呼吸一口空气都有罪。
其次是心情忐忑,生怕她真查出点什么的蔡司业,正哂笑着看着她,目光仿佛在祈求她看过之后只说一句确是风寒,再无他话。
许靖还在跟旁边的人撕扯,并伴有低声斗嘴,看向她的眼神十分不放心,嚷道:“圣女看看可以,但可不能胡言乱语啊。”
只有薛谦不言不语,懒洋洋地端着药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他先前看似躲得漫不经心,但是手上满满一碗药,在人群拉扯中竟然一点没洒。
而煦和站的位置正正当当地挡在房门正中。待到她走到面前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并不太让开。
你不让我进去,我还不想进去呢!素帛觉得心里很苦,先是有房子莫名其妙爆炸,有人要赖她,说是因为她进去才塌的。没过两天又有人怀疑染病的同学是中了邪,找她来驱邪,万一驱不好说不定又要赖上她。她只是个来代课的,怎么就这么倒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