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已经过得七七八八,涟殇教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据温郁观察多日,杜知桃依然目光呆滞,平日见到她时,总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不说话,会傻笑,偶尔会不听人言执意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但大多时候都是坐在一处,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前方。
要说装的吧,也确实装得挺成功。
至少温郁没察觉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也让烛一言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探查过。
结果依然一无所获。
若说她是真傻,温郁始终不能相信,如此工于心计的人,会因为一道嫁给傻子的旨意,就能打倒她。
温郁觉得,若不是性格特别内向,亦或真的被逼迫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也很难会受如此刺激。
在时间充足,又有些小伎俩的人看来,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把自己逼到绝路。
温郁能等,倒是墨锦玥等不了了。
她一直想着温郁从陶星河处偷来的制痒散,就想着一猛子撒下去,是不是装傻都先让杜知桃吃些苦头。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墨锦玥沉不住气了,催促着温郁赶紧执行,“你若是不去,把制痒散给我,我去撒。”
温郁看她猴急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我仔细想过了,就算现在把一盆制痒散全洒她头上,她若有心装,也绝不会动摇分毫。”
“你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
“算是肯定不会那么算,让她吃点苦头也好。”温郁从柜子里小心拿出制痒散,“走吧,就算不用,有些话杜知桃或许不怕,但淮南王应该能明白。”
温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墨锦玥岂会不知,不过是觉得太无聊了,想看一出好戏而已。
两人带着丫头来到淮南王父女的院子,今日天气尚好,又是午后,淮南王正陪着女儿在院中晒太阳。
见两位公主进来,淮南王赶紧起身迎接:“长公主,五公主,两位公主新年吉祥。”
“淮南王免礼吧。”墨锦玥看杜知桃依然呆呆傻傻的模样,忍不住笑到:“呦,这是晒太阳呢。”
“是,这两日天气尚好,让知桃晒晒太阳,想必会对身体好些。”
“我们也只是关系淮南王千金的身体,过来看看,又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淮南王尽管开口。”
淮南王父女,虽住在涟殇教,除了在老药罐子每日喝药行针付诊费之外,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从襄城供给。
自然也带了下人来随行服侍,想来他淮南王独自照顾已成年的女儿,时常有不方便的地方,带两个丫头来无可厚非。
不过是借助了涟殇教的地方治病,尹孤晨虽没找他要住宿费,可他一车一车拉食物供给时,也没少给涟殇教‘进贡’。
为了女儿,淮南王这份心或许是好的,只是不知这其中隐藏着什么阴谋。
温郁没这么多弯弯绕,还跟淮南王在这假惺惺地客套,她喜欢直击别人的灵魂。
“听说淮南王已经托烛二行回去请旨,要延期大婚日期,等令千金好了之后再完婚。”
淮南王点头叹气:“是啊,小女如今病成这样,这么嫁过去,岂不是苦了相国之子。”
说完,他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老相国已经不在了,相国府虽不如从前,毕竟高公子是当今太后的亲外甥,小女无福,不能立刻嫁与高家,岂不是为难高公子。”
“嗐,淮南王又不是不知,那高为修在高相国去世之前已经病了,和您女儿的病一样。”温郁不知是在气淮南王还是在点醒他,“杜小姐是您淮南王的千金,高公子是太后的亲外甥,不止门当户对,又有着相同的病,可不就是缘分。”
被温郁这么一说,淮南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温郁看他的样子,又看了看杜知桃,掩面一笑,继续说道:“淮南王的想法是好,只不过本公主想着,我那皇帝干哥哥,应该不会同意。”
“这……长公主难不成……”
“淮南王别紧张,我自然不会去阻止,也不会参与其中,只从正常的逻辑分析,陛下也不会同意婚期延后。”
淮南王的脸色又白了一阵:“请长公主明示。”
温郁呵呵一笑,说道:“淮南王想等令千金病好后再嫁过去,可令千金什么时候能好,能不能好都是一个问题,那婚期要延到什么时候?如果一直不好,岂不是要一直延后?即便陛下同意,想必太后那都说不过去吧?”
的确是这么个理,只是淮南王之前光想着自身和女儿,根本没考虑那么多。
如今被温郁点破,心中难免凉了一截。
“而且淮南王去请旨,想必我皇帝干哥哥已经知晓杜小姐得了疯傻的病,万一杜小姐短时间之内病好,淮南王觉得我干哥哥会作何感想?”
听出温郁的意思,墨锦玥知道,这是她在给杜知桃打预防针。
她们都猜测出杜知桃如果装病,是为了二月十六那日能在涟殇教见到墨锦衍,勾引他让自己嫁进宫里。
“别说皇兄了,就是本公主都生怕杜小姐这会病好,没法向皇兄交代。”
“五公主的意思是……”
“刚温郁也说了,皇兄肯定不会婚期延后,万一这会杜小姐病好了,或者等皇兄来涟殇教时突然好了,皇兄不多想的话万事大吉,若是多想,觉得淮南王和令千金是故意扯谎拖延婚期,那欺君大罪便坐实了。”
欺君大罪……
那可是要杀头的。
淮南王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女儿,有那么一刻,她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丝闪烁。
心里瞬间一惊,又不好明说,只得陪着笑脸,对五公主说道:“若小女治得了病,也是陶神医医术精湛,怎能说是欺君大罪,相信陛下会明察秋毫,不会武断治罪。”
嘴上说得轻松,可他颤抖的手脚,已经说明一切。
墨锦玥打量了他一番,故意劝慰:“淮南王别紧张,我和温郁也只是好意提醒,具体如何,还要看令千金的病情恢复。”
“嗐,即便恢复了,正常嫁至相国府,圣上也不会说出什么。”温郁插嘴道。
温郁也不想把杜知桃逼急了,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明箭易躲暗箭难防,面对一个有些小聪明并且心术不正的人,她该防还是得防着点。
不过制痒散都偷出来了,不用岂不是可惜。
于是温郁朝墨锦玥使了个眼色,让她把淮南王带离。
墨锦玥立刻会意,对淮南王说道:“淮南王,本公主有几句话要和您说,不知有没有个地方,单独说两句。”
如此突然的单独说话,淮南王立刻想到会有什么阴谋。
可五公主的话他又不能违背,他看了眼憋着使坏的温郁,又扭头去看杜知桃。
明知有诈,又不得不遵从,淮南王恨得直咬牙:“那就请五公主进屋里说话吧。”
这下,温郁可以肆无忌惮地使坏了。
看着依然痴痴傻傻的杜知桃,那压迫性的目光,让杜知桃内心有些崩溃了。
也只是那么一刻的目光闪躲,就被温郁发现,并且得逞般笑起来。
“还要装吗?我劝你早点收手,现在灰溜溜地回去,等着嫁给高家的那个傻儿子,天下太平。”温郁大摇大摆地掏出制痒散来,故意让杜知桃看见,“如果继续装,或者想在圣上来涟殇教时搞什么鬼,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你的父亲。”
杜知桃仍然没什么反应,可温郁能看见,她放在腿上的手,已经攥紧了。
等了一会,温郁见她依然没有回头的意思,她觉得也不必客气了。
“行吧,既然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也不勉强。”温郁已经打开制痒撒,拿到杜知桃的面前,“我手中拿的是一种毒药,如果你真听不懂,你可千万别躲,躲了就说明你是装的。”
然后白色的粉末,就这么全撒了过去。
可温郁是低估了杜知桃了,就在她撒出粉末的瞬间,杜知桃突然抬起胳膊去打温郁的手。
温郁吓得转身一躲,制痒散全洒在地上。
也就是同一时间,杜知桃佯装着傻笑起身,还拍着手手舞足蹈。
不过她依然没能幸免,温郁的反应速度极快,制痒散撒出去的时候瞬间转身,若不是动作迅速被斗篷带起的风吹到杜知桃身上,眼下还不一定谁能中招了。
马上杜知桃的手便瘙痒起来,立马跑去找淮南王,咿咿呀呀地装着痴呆。
看似无意的举措,温郁却能百分之一百地肯定。
杜知桃的确是在装病。
“怎么了这是?”淮南王生怕女儿吃亏,虽身在屋中和墨锦玥说话,可一直关注着院中动静。
“没什么,不过是和杜小姐开了个玩笑。”温郁当即解开斗篷,也没去拿,直接让斗篷滑落地上。
那斗篷上肯定撒满了制痒散:“我这斗篷撒了些药粉,一会我会让人来处理,提醒淮南王千万不要用手碰。”
“长公主,你这是做什么!”淮南王很是气愤,又不敢声色俱厉地指责。
温郁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在帮淮南王测试一下,看看杜小姐是不是痴傻到无药可医的地步。”
“你……”淮南王看着自己女儿不停地挠着自己的手,心疼不已。
“我这不也是替淮南王担心么,生怕杜小姐瞬间变聪明,坐实了欺君之罪。”温郁不动声色,既然杜知桃给脸不要脸,她也无需再心慈手软。
“经证实,杜小姐的确病得不轻,请淮南王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