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冲呼吸时肋骨也在隐隐作痛,她只好平躺着,尽量把气息放得缓慢又绵长,像安睡一样慢慢熬过疼痛。
或许是均匀的呼吸给了她心理暗示,齐冲擦去头上的冷汗,睡意慢慢裹住了她。
可惜,就在她即将去见周公时,霍浔让她前功尽弃——霍浔不知道翻了什么病,自以为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一只手撑在床垫上,支着下巴借着月光端详齐冲的侧脸。
齐冲:“……”
齐冲闭着眼装睡,然而紧闭的眼皮下的一双眼珠转得飞快,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时,霍浔终于躺了回去。
齐冲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她慢慢调整呼吸,准备再次进入梦乡,霍浔那边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齐冲:“……”
还有完没完了?
霍浔小心翼翼地把齐冲揽到自己的怀里,像得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大宝贝,心满意足地闭了上眼。
齐冲像条咸鱼一样任由霍浔摆弄了半天,带着热气的呼吸声肆无忌惮地在她耳边作威作福,起伏的胸口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
齐冲无奈地想:“算了。”
“算了”这两个字一冒出来,就好像一句魔咒,她心里所有翻江倒海的思绪都渐渐沉寂下去,齐冲一夜安眠。
天刚蒙蒙亮,霍浔就醒了,先是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他一激灵,“腾”地翻身坐起来,对着收拾好的半张床怔怔出神,然后带着几分不安走出卧室。
直到看见坐在餐桌前正慢条斯理地往吐司上抹果酱的齐冲,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霍浔皱着眉小声嘀咕了一句,走到餐桌旁顺手抢走了齐冲手里的吐司。
齐冲也不和他计较,随手又拿起一片吐司:“当然是怕迟到啊,小霍总,我们打工人和你们这种资本家是不一样的,多迟到两回,这个月的全勤奖可就泡汤了……”
霍浔眼角十分暧昧地轻轻一弯:“只要你想,你马上就能当老板娘……”
齐冲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快别吹牛了,你先熬走霍世明再说吧。”
霍浔被她一噎,放下手中的吐司去洗漱了。
然而等他洗漱完,一出卫生间就看见了穿戴整齐的齐冲,眉头轻轻一皱:“你今天要去上班?”
齐冲端起杯子,把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不然呢,我可还是实习生呢。”
霍浔三口并两口吃完一片吐司:“不许去。”
“那不成,我想转正。”齐冲擦了擦手,拎起够工作证就要出门。
霍浔眼疾手快,抢过工作证,夺门而出:“你要是敢去,我就扣你工资!”
霍浔身高腿长,人影已经不见了,“工资”两个字还回荡在窄小的楼道里。
齐冲的担心落了空,在三个月的实习期结束后,她还是顺利转正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许文知要出国的消息。
许文知叫了几个要好的朋友,还有齐冲和霍浔二人,一起吃了顿饭。
马上要背井离乡的许文知倒是很平静,反而邓芝芝哭得眼泪糊了一脸,别人不知道个中缘由,齐冲却是一清二楚。
饭吃到一半,齐冲去了次洗手间,出来时,正好撞上了许文知。
齐冲朝他笑笑:“是不是喝多了上厕所?”
许文知却正色回答她:“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
齐冲愣了两秒:“等我?”
“等你,”许文知直直地望向她,“小水,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小水,我马上就要走了,这一走就是万里之外,我们以后甚至连‘千里共婵娟’都做不到。”
许文知深吸了一口气:“齐冲,我一直觉得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说,自欺欺人是很愚蠢的她,你不会这样,对吗?”
齐冲皱了下眉,不明白他的话中深意。
“希望你以后能够万事如意。”
许文知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齐冲仍然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许文知的话实在太过语焉不详。
第二天早晨,霍浔和齐冲都请了假,和邓芝芝一起送许文知去机场。
霍浔替他拎了一个箱子,三人一路沉默地把许文知送到了海关口,把箱子竖在地上放好。
“一路顺风。”
霍浔难得用严肃的口吻说话,许文知仿佛是被他的语气逗笑了,眼神依次扫过面前的三人,无奈地笑了起来:“干什么这么垂头丧气的,我又不是走了不回来了。”
邓芝芝垂下眼,她的心思还不曾对他吐露半点,如今他却要走了。
“算了,我还赶紧走吧,我怕自己一会哭出来。”许文知拎起箱子,转向齐冲,“齐冲,别忘了我昨天说的话。”
说着,他就潇洒地走过了海关。
以后就是新篇章了。
三个人目送许文知离开,谁都没说话,沉默地在机场的快餐店坐了一会,才各自散去。
齐冲在许文知离开后的日子里,一直反反复复琢磨他的话,自欺欺人?是在说她吗?
齐冲想不明白,没过多久,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临近年关,公司的工作繁忙起来,齐冲拒绝了霍浔的生日邀请,选择留在公司加班,霍浔也没强求她,只是叫上宋达炳去了酒吧。
酒吧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霍浔被两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夹在中间,被五颜六色的鸡尾酒晃得眼晕。
“浔哥,恭喜你啊。”宋达炳举起酒杯和霍浔碰了一下。
霍浔无声地笑了一下,喃喃道:“恭喜我又老了一岁?”
“恭喜你到法定结婚年龄一周年。”
霍浔一愣,好一会,才仰起头把杯中剩下的酒全数灌进喉管,抬起的下巴与脖颈之间有一道锋利的弧度。
霍浔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齐冲的卧室门没关,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做PPT,听见门响了,也没去管。
霍浔推开虚掩的门,看见电脑发出的幽光照在齐冲的脸上,蓝牙音响里传来絮絮的歌声,静谧的房间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桃子味。
齐冲头也不回:“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霍浔的喉咙轻轻一动,他走上前抓住了齐冲的手,打算要说些什么,却只是沉默不语。
齐冲才闻到霍浔身上淡淡的酒味,侧过身来看着他,笑了一下:“你干嘛?”
卧室的灯光晦暗,加深了霍浔眉眼的轮廓,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笔触锋利的画。
“送你个东西。”霍浔装作十分轻松的样子随口说,“路上捡的。”
一枚精巧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齐冲的掌心,这让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实话说,这戒指是齐冲喜欢的款式,小小的钻石镶嵌在中央,闪闪发光,仿佛只要带上它就能具有万众瞩目的神奇魔力。
齐冲有点僵硬地勉强一笑:“你小时候没学过那首儿歌吗?”
“什么?”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手里边。”
霍浔四平八稳地冲她微笑:“如果我捡到的是一分钱,也会交给警察叔叔的。”
齐冲话音一滞,没能接上话。
好半晌,齐冲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他说:“这戒指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霍浔一抬手扣住了她推回戒指的手腕,齐冲一激灵,感觉霍浔冰凉的手指像一台透视仪,轻易看穿了她风平浪静下鼓噪的脉搏。
齐冲触电了一样缩回了自己的手:“霍浔……”
“嘘——”霍浔抬起一根手指打断了她,“你不试一下吗?”
他身上传来夹着冬雪的红酒味,一手合上了齐冲的电脑,轻轻挽起齐冲的袖口:“试一下吧,就当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了。”
齐冲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晦暗不明。
霍浔的动作极其轻柔,尽管现在是寒冬腊月,他的额角已然浸出了汗。
齐冲愣住了,因为她看见霍浔那平常总是未语先笑的修长眼角居然泛了红,从眼角到卧蚕一寸一寸晕染开来。
两个人相对沉默片刻,齐冲不声不响地把戒指套在了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霍浔倏地笑了,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低声喃喃道:“你天生就该是我的人。”
“什么?”
“我说你天生就是我的人,你知道这枚戒指我是什么时候买的吗?是刚上大学的时候,我路过商场,外面那个巨大的LED屏一直在滚动播放这个牌子的广告,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鬼迷心窍地就进去了,眼睛随便一扫就看见了正中间摆着的这枚戒指。那个柜员问我女朋友的戒围是多少,我当时乐了一声,想告诉她,我的心上人还不是我的女朋友呢,我上哪知道戒围去。可是灵光一闪,我突然想起了高中晚宴阳台上的那双手,那简直是刻在我的骨髓里的一双手,我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它的轮廓。”
霍浔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仿佛成了耳语:“我就按着记忆中的样子给柜员比了一下,我当时就知道这戒指尺寸肯定合适。”
“齐冲,”霍浔抬起头注视她,“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你知道我说的‘你天生就是我的人’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你也喜欢我。”
齐冲突然明白了许文知那句“自欺欺人”的意思,低声叫了眼前人的名字:“霍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