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冲:“……”
她觉得今天晚上收到的这些信息实在太多,一双耳朵简直听不过来了。
齐冲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二人此时是睡意全无,十分清醒,大脑正在高速运转以便消化这庞杂的信息。
霍浔的嘴唇染上一点果酒的颜色,显得格外润泽,在他苍白的脸上,堪称鲜艳,他带着一点意犹未尽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酒瓶,感觉自己的手脚再次开始发凉,想要再去冰箱拿一瓶,却被齐冲中途拦住了。
齐冲:“你干什么去?”
霍浔的喉咙轻轻一动:“酒……喝完了。”
齐冲无奈地皱了下眉:“你这是要往酒蒙子方向发展吗?坐下。”
霍浔异常顺从地坐回到沙发上。
齐冲清了清嗓子:“你要不要……去见一见陈美珠?”
霍浔分明是衣衫不整地瘫在沙发上,听见这话,蜷在腿上的手指骤然收紧,飘忽不定的眼神倏地落在齐冲身上,明明仍然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却无端给人一种紧绷绷的感觉。
霍浔静默片刻,神色漠然地说:“以后再说吧。”
齐冲叹了口气,知道这已经是他竭尽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没关系,慢慢来。”
不过时间不等人,齐冲再一眨眼,不知自己怎么就毕业了,领完双证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然而齐冲没有功夫伤春悲秋,她亟待于赚钱交住院费。
最后兜兜转转,齐冲还是去美世集团实习了。
她本以为生活会这样继续平静地过下去,直到有一天……
安茗荷今天格外反常地穿了一条白裙子,也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的巴掌小脸看起来楚楚动人。
齐冲不动声色地坐在她对面的座位上:“找我有事?”
安茗荷抿嘴朝他笑了一下,嗲声嗲气地说:“我、我想和你道歉。”
“道歉?”霍浔挑起一侧长眉,讶然地看着她,“你跟我道的哪门子歉?”
安茗荷低声说:“就是上次野营的事情,我想……”
她的语气又娇软又粘腻,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是撒娇。齐冲坐下来才发现她的眼角泛红,眼睛里还有些不太分明的血丝,像是刚哭过。
齐冲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当下就心中了然。心里冷笑一声:“装得还挺像。”
随后找了个最舒坦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看安茗荷继续演戏。
安茗荷的声音越来越低,隐约还带了哭腔:“……我当时真的是太害怕了,所以我……”
齐冲俯身凑近她,左右仔细端详了一下,表情十分正经,好像打算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真诚,可惜,没有看到真诚,却发现了她眼里的美瞳。
太假了。
齐冲缩回手,打算告辞,正要开口说话,安茗荷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齐冲……”
“别装了。”齐冲不耐烦地抽回手腕。
安茗荷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什么?”
齐冲轻轻地眯了一下眼:“我没有怪你,你也没有必要道歉。”
齐冲说完,就站起来想走。
安茗荷急急站起来,伤心过度似的整个人柔柔弱弱地往后倒去,正好碰倒了桌上的一杯威士忌,酒瓶摇摇欲坠马上就要从桌子上跌落,安茗荷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齐冲却在那一瞬间迅速伸出手,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酒杯,一滴也没洒。
安茗荷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齐冲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地把酒杯放回原位:“小心一点。”
“齐冲!”安茗荷叫住转身欲走的他,脸上露出一丝焦急的神色,“我就要出国了。”
齐冲的脚步停住了。
“其实……我喜欢霍浔,你是知道的对吧?”安茗荷低垂着眼皮,“我很嫉妒你。”
齐冲一笑,坐回了原位,手指轻轻地翘在桌子的边缘:“这两句听起来倒有几分真了。”
齐冲有一双修长的手,在玻璃桌面上有规律地敲击时,格外吸引目光,安茗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了。
她斟酌着语句:“我嫉妒你,所以野营那天其实是故意的……我的道歉来的有些晚了,你也知道我爸他……”
齐冲面不改色地点点头:“知道。”
“因为我爸的事情,我没来的及和你致歉。”安茗荷专心致志地搅动手中的咖啡,也不看齐冲,自顾自地说话,“我爸早就把我的后路铺好了——咖啡很好喝,你不尝尝吗?”
齐冲此时也有些口干舌燥了,听见这句没再拒绝,端起咖啡浅尝了几口。
安茗荷的嘴角提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齐冲轻轻往椅背一靠:“所以,你今天是来和我告别的?”
“是,”安茗荷轻声细语地说,“我以前一直很目中无人,凡是自己看上的,都要抢过来,哪怕是活生生的人。我也是鬼迷心窍,才做出那样的事。”
“你不和霍浔说一声吗?”齐冲不冷不淡地注视她。
“我……”安茗荷嗫嚅着说不出话,“我怕他怨我。”
齐冲无声地笑了一下,刚想说话却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怎么回事?”齐冲想。
也许是室内的暖气太充足,也许是安茗荷轻柔的声音太催眠,齐冲莫名觉得自己的眼皮有点沉。
她含糊地揉了揉眼。
“他对你的用心程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却差点害了你,他心里一定是怨我的……”
齐冲听着安茗荷的碎碎念,感觉头越来越沉、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沙发上好像生出来某种诡异的魔力,不断地将她往下坠,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的安茗荷生出了重影,飘忽不定。
齐冲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不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此时,她的眼神开始控制不住地散乱,无法聚焦,胳膊也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她费力的伸长手,抓住安茗荷的衣袖。
安茗荷低头看着自己衣袖上的手,眼睛藏在睫毛之下,让齐冲看不清她的表情。
齐冲嘴唇微微开合:“安茗荷……”
安茗荷面露不屑,把齐冲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摘了下去。
齐冲拼命地想睁大眼,终于无力抵抗大军压境一般的睡意,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摁下手机上的紧急联系人,紧随其后的疲惫瞬间淹没了她:“霍浔……”
电光火石间,方才那杯甜得发苦的咖啡在她的舌尖泛起可疑的味道,随即,一个念头在齐冲的脑海一闪而过——安茗荷,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齐冲最后残存的意识在想通这点后,转瞬就消弭在空气之中。
安茗荷无声地一笑,转头拿起手边的手机,拨通一个电话,语调冰冷地说:“我这里准备好了,你们可以出发了,注意避开监控。”
安茗荷挂掉电话,俯身注视沉睡的齐冲。
“啧,长得这么漂亮,可惜,谁叫你出现得这么不合时宜。”安茗荷的声音低低的,语气堪称是温柔的,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在和好朋友窃窃私语,而不是怀揣着恶毒的阴谋准备谋害情敌,她说,“我都要走了,不能不给你留点礼物啊,希望你,玩得开心。”
“小水?你还在听吗?小水……”
安茗荷陡然一惊,顺着声音来源,翻到了齐冲包里显示正在通话的手机,没有一丝犹豫,她果断挂掉了电话,然后顺手关了机。
霍浔正在开车,本来无暇分神,见来电显示是齐冲,才接起电话,却听见那边传来快要续不上的喘息声,齐冲用气若游丝的声音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霍浔……”
随后便再无声音。
霍浔心口一滞,猛踩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轨迹。
“小水?小水!”
无人应答。
紧接着便是关机,打不通。
安茗荷把齐冲连搀带扶地送上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
除了司机,还有一个男人躲在车内的阴影里,他打量了一下齐冲,轻佻地笑了:“哟,这妞儿长得真不错,我说,老板,你和这妞多大仇啊,至于这么整她?”
安茗荷不耐烦地打发两人:“哪那么多问题,拿钱办事不是你们的规矩吗?”
“得嘞,这就闭嘴,下次还有这样的好事可一定要记着再找我们啊!”
“别废话了,赶紧走。”安茗荷冷冷地打断男人的话,“千万别让人看见!”
安茗荷目送面包车离去,带起一阵尘烟,她掩住口鼻,压低帽檐,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齐冲,有你好受的。
她心里得意,步履轻快地穿过地下停车场,她没有留意到随着她的动作,原本死气沉沉的电子眼悄无声息地转过一个微小的弧度。
霍浔接连打了八遍电话仍然不通,再想起齐冲刚才那声语焉不详的“霍浔”,心脏都快炸了,整个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时,一个交警朝他走过来:“先生,这里不允许停车。”
霍浔的手指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再次拨通齐冲的号码:“我知道了,不好意思,马上就开走。”
交警有点无语,没讲过这么明目张胆的违停:“先生……”
“等等!”霍浔没顾上回答交警,第九遍电话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