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看完信后,黑着脸对梅儿说道:“公主为何要写这样一封信?这样的决定可是当真的?”梅儿一听他明知故问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公主早就叮嘱过她,在这里不能莽撞行事,说话也要再三克制。于是梅儿深吸了一口气,让心情平复片刻才开口说道:“回禀世子,这乃是公主的真实想法,没别的,实在是被逼无奈,其中缘由想必世子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也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奴婢就是一个下人,不懂什么两国邦交世代友好的大道理,只知道我家公主已经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但是世子爷,您高高在上身份尊贵需要人体谅,我们公主那也不是吃糠咽菜呼来喝去长大的,自小也是养在深宫金枝玉叶一般的,如今既然世子看不上,我们也没说的,左右不过是分开各过各的。公主说了,她绝对不会打扰世子的雅兴,所以也请世子信守承诺,不要来打扰公主的平静生活,方不失君子本色。”
原本梅儿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她有些话还是刺痛了释的心,这话里话外,不但说自己明知故犯,自编自演,更加嘲讽自己身份尊贵却吃糠咽菜长大。更过分的是,刚成亲没几日,她不忠在先,倒打一耙在后,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要彻底拜托和自己的关系。这个女人果然歹毒,那日沈策和自己说的时候,他还不信,现在想想,沈策说的很有可能都是真的。
大概自己看到那黑衣人离去之后五六日,沈策有一日借着送他几本书的由头,把他叫到了自己书房。随便闲聊了几句,沈策的确拿出几本自己找了许久都不得的善本,释一见当真是欢喜,这几本书他遍寻各处都不得,没想到今日一下子全都集齐了。因为高兴,释的语气便比平日里和善许多,而沈策也看似无意的提醒了他一些事,其中包括这位和亲公主秦芷落品行不端水性杨花,还有飞扬跋扈苛待下人。释当场并没有接话,所以沈策说过之后也没能继续深入聊下去。
原本这些释并不相信,流言蜚语本就是要惹人关注的,所以才故意颠倒黑白。根据自己的观察,除了那日黑衣人一事颇有些不妥之外,其他时候这位公主也并没有多出格。不过今日回府先是看到了她在院子里训话,吓得下面的一众下人瑟瑟发抖,而后紧接着又是这么一份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书信送到面前,直言要和自己彻底划清界限,从此互不干涉。这么看,倒像是一连串预谋好了的行动,为的就是激怒自己,制造机会,然后达到她自己的目的。如今顺理成章走到了这一步,不但把房间分开,就连下人也都分开,再不受人打扰。
释越想越生气,快步出了书房来到正屋,连门都没敲就直接闯了进来,芷落今日心中郁结,所以此刻正侧躺在床上,面冲里流眼泪,突然听到有人闯了进来,慌忙坐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此刻梨花带雨,如同池中那娇艳的芙蕖,落上了早春清晨的露珠一般,甚是惹人怜爱。释一下子看呆了,竟然愣在原地,即没说话也没有再向前,而芷落也被他吓了一跳,两个人就这样愣怔着看向对方,片刻才都慌忙转开双目,从拜堂到现在,两个人其实都没有认真盯着看过对方,方才这片刻,算是都看得清楚。释觉得惊艳,这么长时间,自己怎么没有发现,这公主生的如此动人。单纯说漂亮似乎不足以夸赞她的好,她美的非常脱俗,尤其总是一身雪白,给人圣洁不可侵的感觉。如今这么一哭,倒是如同广寒仙子落入凡尘一般,楚楚动人。
有那么一瞬间,释觉得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的人在哪里见过,并非因为美貌,而是一种感觉,总觉得十分熟悉。而芷落的心里也有同感,眼前这个男子身形高大,而自己生的娇小些,以前说话总是要仰着头看他,所以从来没有认真端详过。方才阳光正好,他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恰好为自己挡住了直射过来的光,让自己能看清楚他。雕刻一般的眉眼高鼻,薄厚适中的双唇紧紧抿着,眉宇间有些怒气,似又有些隐忍。和其他贵公子喜欢花花绿绿的衣衫不同,他总是穿的低调而沉稳,比起府里那个老大不小还整日里鬼鬼祟祟的大公子来说,他反倒更像个长子。跟着他进来的还有扑面而来的一股药香,淡淡的似有若无,这种香味不是贵重的香料能调配出来的,闻着让人心安。
“世子有什么事吗?”从那一瞬间的愣怔中清醒过来的芷落连忙开口问道,希望以此来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我,我。”释面对她竟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还是跟在身后的梅儿接过来说道:“启禀公主,世子应该是不满意您的书信,所以来找您对峙的。”听梅儿如此说,释有些尴尬,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说道:“公主,我只是不明白你的意思。虽然说你是上秦国和亲而来,但我也自问并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公主的事,从您入府开始,以礼相待客气有加。所以我并不清楚为何公主对我颇多误会,甚至在认识不过月余,彼此还未真正熟悉的时候,便要用这样决绝的方式与我划清界限。因为不知,所以特来请教。”
“世子,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有些东西并不好放在桌面上明着说起,按理来说,作为与你拜堂成亲的妻子,我理应尊重世子的一些选择,但是奈何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然父母双亡并无太多依仗,但好歹还顶了一个上秦国和亲公主的名头,不好太过置若罔闻低声下气。这个办法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如此一来,既不伤两国邦交,又不损世子颜面,而芷落的薄面也能得以保全,实在是三全其美之事。如果世子还有别的想法,也可以提出来,我们详加商议,总之,我无法与世子和…,反正我无法和世子共处一室,只要答应了这个条件,如何安排世子都是可以调整更改的。”
芷落的这番话说的非常含蓄,她的确是顾及着双方的面子,怕绿乔这个名字不小心脱口而出,把场面闹得太尴尬。可是这番话落到释的耳中,便是板上钉钉的看不上自己,心早已另有所属的证明。在心地暗暗叹了一口气,释无奈站了起来,说了一句:“一切都依公主就是”,便转身离开了。望着他落在阳光里的背影,芷落的心忽的就空落落的,就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离开了一般难过。呆呆的看着门口许久,知道梅儿唤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他如此喜爱那个女子,和我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尽可能避开她,生怕伤害到她一般。梅儿,我有些好奇,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样子?能得他如此青睐。”芷落像是对梅儿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
“公主,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可好奇的,左右不过是一脸狐媚之相。咱们别想这么多了,奴婢给您做水晶马蹄糕吧,您从前最爱吃了。咱们上秦国马蹄稀罕,一年里只能吃那么几日,这里好了,马蹄多得是,奴婢昨日就取了不少,挑最新鲜的给公主做糕吃。”梅儿想要转移芷落的注意力,连忙转换了话题道。
再多想其实也是无益,芷落这一日也想明白了,很多东西强求无益,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便只好走一步说一步吧。与其每日愁眉苦脸,倒不如放下这些不去想,好好过每一天,既然老天爷给了自己这个机会,想来总有安排好了路要走。想通之后,芷落释然了不少,不再纠结于眼前的琐事,说起来这文渊国和上秦国有许多不同,民风民俗,景色吃食,各种物产,都有很大不同。在上秦国的时候,芷落虽然背负着许多的预言,但是因为父皇对她的偏爱,事实上她还是过得比较轻松惬意的。养在深宫中,也没人敢对她身上的预言说些什么。以至于当她第一次听说关于自己的那些可怕的预言之时,只是莞尔一笑,并未放在心上。后来再大些,又经历了父皇去世,堂兄登基这样一系列的变故,终于知道人言可畏,流言杀人的厉害。但饶是如此,芷落仍然是个洒脱的性子,即使预言都是真的又怎样,该怎么活还是要继续活的。
芷落忙着和梅儿去做水晶马蹄糕,那边房中释却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是生芷落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其实他也能感受到,自己和芷落之间其实误会重重,可是这些误会又找不到根源,不知从何而来,也就谈不上如何消除。平心而论,他对芷落没有什么坏印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个月来两个人越来越别扭,越来越水火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