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穿梭,沈释在庄子里学习、练武,这一晃便又是一个十年。这十年,对白氏来说是最幸福的十年,儿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懂事,因为石偃的悉心教导,释儿的身体也比小时候强了许多。虽然这十年里,临熙候府再从未来过任何人,似乎她们母子就从沈家的记忆中彻底消失了一般,再无人问津。也真是因为这场遗忘,让她看清了沈文裕,看清了自己,看清了这么多年执着坚守的卑微爱情。
还有一个人,因为和白如月的日益熟悉,而不可抑制地喜欢上了这个柔弱但坚强的女人,这便是石偃。石偃非常清楚自己的想法太过疯狂,先不说白如月到底是何态度,就是他以一介罪臣的身份爱上了东主家的姨娘,这说出去便是要被乱棍打死的罪名。可是,当他越来越了解这母子二人,了解了她们从前的经历,了解了她们这些年的挣扎,了解了她们对生活和未来的看法,他就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不去帮她。石偃知道自己的感情不会有结果,所以本就打算默默独自承担,不对任何人提及。
纵然石偃从来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加倍对释和白如月好,他的心思还是没能瞒住白如月。其实说句实话,白如月对于石偃也是颇有好感的,石偃为人忠厚仗义,嫉恶如仇,但对她和释儿却又非常温柔耐心,尤其是释儿刚练武的时候,因为身子太弱,打基础非常困难,时常在过程中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为了更好的保证他的功夫和健康,石偃特意跑去找陈大夫学习了数日,把针对释儿旧疾的基本医理药理都尽数记了下来。将释儿遇到各种问题时的症状连同难受的程度都详细告诉了陈大夫,再把陈大夫对症整理出来的解决办法一一记录在册,购置了对应的药材,这才返回庄子。从那以后,释儿在练功的过程中越来越少的出现晕厥、喘不过来气这些情况。他为释儿做的这一切,白如月都看在眼里,内心充满了感激,释儿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一丝丝父爱,倒是石偃的出现,似乎给了他亦师亦父的感觉,自己也明显觉得,释儿的性格更加开朗也更加勇敢和坚强。
对于石偃的付出,白如月非常感激,她有时甚至也在想,如果当年不是跟了沈文裕,而是选了一个像石偃这样的普通人,如今是不是也会过着平平淡淡的安乐生活。敏感如她,能感受到石偃看自己的目光日渐不同,但是,白如月更清楚,除了一句谢谢,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他。
沈释是打心底喜欢石偃的,他给了自己母亲给不了的爱和引导,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觉得更像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刚开始他还小,不懂大人之间的情感,只是单纯希望石师父能留在家中陪自己该有多好。等慢慢长大了,他也感受到了师父和母亲之间的微妙感觉,在释的心里,没有父亲的概念,因为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爹爹,所以,其实他甚至是希望师父可以和母亲在一起的。
十八岁生辰那日,师父来陪他,让他喝了人生第一口酒,又送了他一套精巧的袖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释儿,你已经真的长大了,因为身体的关系,师父没有教你刀剑,而是让你多多联系拳脚功夫,最是强身健体。这套袖箭是师父亲手做的,送给你防身。从此以后,释儿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会有一番作为的。”说完朝屋子里看了看,转身回去了。
房间里白如月坐在灯下绣花,薄薄的窗户纸上投下了她温婉的身影,就是这柔弱的身影,撑起了释的天空。这几年娘的身体愈发不好,一到天凉几乎出不了门。“娘,师父对您是真心的,为什么不给他机会?”释坐在娘身边,忍不住问道。
“胡说什么,释儿,娘是临熙候的妻室,纵然没有任何名分,但是你迟早都是要认祖归宗的。如果娘跟了石偃,那你到底算什么?虽然我早已不再奢望你爹还记得我,对他的感情也早就消磨在了这些年的等待里,但是,我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以后不许再瞎说。”白如月有些生气。沈释不敢再说什么,他理解母亲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但不愿接受母亲因为这样的原因,就轻易断送了自己的幸福。
虽然这些年通过练武,旧疾已经控制了不少,但是每到换季之时,还是会难受几日,到了冬天更是需要日日在碳炉前烘着才能顺畅呼吸。学了这么十多年,沈释本来很想要试试科考的,但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最终还是没能成行。
就在白如月和沈释都以为,以后的日子便也就这般平淡如水的过下去时,不幸还是降临在这对母子身上。那日红芍起了个大早,将地里的收成还有她和白如月做的一些针线活儿,归拢成两筐挑在扁担上,走了十多里的路去了镇子上,就是为了卖点儿钱回来给小姐买点补药。这么多年,家里全凭着红芍里外忙碌,白如月和她虽然名为主仆,其实早已情同姐妹。看着白如月日渐憔悴的身子,红芍很是心疼。
因为东西新鲜,很快就卖光了,而且价钱还不错,红芍很是开心,朝着旁边不远处新开的药铺而去。红芍虽然年龄不小了,但是因为一直没有出嫁,再加上长了一张白净好看的娃娃脸,所以看着还像个小姑娘。去药铺买补药的时候,就碰上了个地痞上来调戏,不但将刚抓好的药撒了一地,还将她的衣衫袖子给扯破了。红芍夺路而逃,谁料那地痞却紧追不舍,被逼到了死胡同的红芍只得奋起反抗,二人你推我搡的过程中,也不知怎么个寸劲儿,那地痞脚下一绊朝后摔了过去,后脑勺刚好磕在地上的一块石头尖角之上,当场就毙了命。如此,红芍便被定了个谋杀人命的罪过,直接被衙门下了狱。
当消息传回来的时候,白如月急的当时就昏死过去,等醒转过来,抹着眼泪一定要去救红芍。最后没办法,石偃借了牛车,拉着白如月和沈释去衙门求情。自古有话“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送了些散碎银子,终于能在狱里见上一面。此刻的红芍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鞭子抽的浑身没有一处好肉,一条命丢了大半,之所以还强撑着,无非是心有挂碍,想着白如月母子。如今见到白如月,红芍拼命挣扎着爬了过来,抓着小姐的手说道:“小,小姐,别管我,这衙门,衙门里没道理可讲,他们只认钱。快回去吧,以后我不在,你和小少爷一定多保重,千万照顾好自己的身子,红芍,红芍来世再伺候小姐。”说完便直接断了气。
红芍的死给白如月的打击太大,自己年幼家变,除了红芍之外,其他人都死了,如今连红芍都离开了自己,白如月虚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很快便也一病不起。陈大夫来看过,也摇摇头不住叹气,直说她这些年积劳成疾已经病入膏肓,很难回天。石偃和沈释把所有能想的办法都想尽了,依然没能留住白如月,就在安置了红芍不到三个月的时候,也撒手人寰。
弥留之际,白如月拉着沈释的手,眼泪止不住的淌下来,枯瘦的手颤抖着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虚弱说道:“释儿,娘怕是没办法再陪你走下去了,以后的路还长,你是个好孩子,但被娘连累了。如果不是娘没本事,你也不会身体虚弱以致身患顽疾。现在娘要走了,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能娶个媳妇,也有人照顾你,这样娘也就瞑目了。至于你石师父,让他好好的,说我耽误了他,抱歉了,记得好好孝顺你师父。释儿…”白如月的话就停在了这声呼唤上,留给了沈释无尽的遗憾和思念。
石偃帮着沈释把白如月葬在了红芍的墓旁边,守了整整三个昼夜,沈释怎么劝都不回去,最后无奈只能开口对他说道:“释儿,我真的太内疚了,如果不是我不够勇敢,不敢表达,你娘也不会这么多年不得照料,最后把身子拖垮了。如果不是我的退缩,不敢带你们离开这个地方,也不会把日子过到如此辛苦的程度,导致今日的悲剧。释儿,都是我的错。你就让我在这向你娘忏悔吧,这样我还能舒服些。”
“师父,这些怎么能怪您呢,您切莫如此自责。我其实一直支持您和娘的事,也曾和娘提及此事。但是奈何娘为了我的身份和前途考虑,就是不肯考虑自己的幸福,所以如此说的话,应该还是我耽误了娘才对。不能怪师父,您千万不要这么想。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以后我会好好孝顺您,您可以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娘临终前也是如此叮嘱我的。”沈释拉着石偃的手郑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