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风。”
江明眼睛带着光,轻轻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中说道:
“如果我有一件东西,可以直接探测出心魔族,那平魔司的业绩会怎么样?”
易风张了张嘴,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反问道:
“大人,真的可能有这样的东西存在么?”
话是这样问的,但他并不认为有这种东西存在。
那可是心魔族,困扰三大帝国以及道统百年都未曾被彻底灭杀的存在,如果真的有江明所说的东西存在,那心魔族早就被杀光了。
江明挑了挑眉,他没回答易风的问题,只是追问道:
“你只需要回答我就好。”
易风没有任何迟疑,笃定道:
“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存在,我敢保证在三年内,让心魔族彻底滚出东轩。”
江明笑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易风的肩膀,缓缓朝正堂外走。
“易风,我们得走快些,别让陛下等太久。”
……
东轩帝坐在龙椅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在早朝之外再召集群臣议事了,百官们也清楚他的身体抱恙,基本大小事物都自己包揽,就算实在解决不了的,也都在早朝上汇报了。
可最近他的大臣们并不消停,甚至有些让他烦闷。
尤其是在平魔司的事情上,百官一次次进谏,本以为江明在祥腾客栈做出些成绩之后百官会消停些,但只是消停了不到半月,居然迎来了百官集体进谏。
但真的是平魔司办事不利么?
显然不是。
他清清楚楚却也没什么办法,纵是平魔司有百般委屈,业绩摆在那里,被百官抓出来批判,他也实在没什么道理能站在平魔司这边说两句好话。
毕竟业绩不行就是不行,若是论勤恳,平魔司确实做的足够好,但六部三司哪个又曾差过?
一家之主尚且要做到一碗水端平,更何况九五至尊。
百官们时不时朝殿外望去,他们在等那位传说中东轩剑魁的身影出现在金銮殿外。
能站在这上书的,在朝堂自然都有一定地位,可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属于大公主一系。
“平魔司总司长江明,求见!”
“平魔司大统领易风,求见!”
殿外的小宦官扯起嗓子。
他望了眼身前面容清秀俊俏的年轻人,眸子里带着几分好奇。
江明拾级而上,易风紧随其后。
感受着金銮殿内隔着老远便往外溢的内力,文武百官最低都在一阶宗师的档次,上次受封时因为剑灵的缘故,他没感觉到压迫感。
这次他感觉到了,但并不怎么紧张。
“宣,江明两人入殿。”
耳边传来刘临的声音,江明在一众百官的瞩目之下缓步走到龙椅前,朝着自己的岳父大人微微行礼。
“臣,江明见过陛下。”
“臣,易风见过陛下。”
刚行完礼,还没等他把腰挺直,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声响:
“剑魁大人还真是悠闲,平魔司业绩如此令人堪忧,想来剑魁大人也没怎么上心吧?”
易风紧了紧拳头。
江明有些疑惑的回过头,他撇了一眼那说话的人,不出预料的是位文官:
“大人是?”
那文官正了正官帽,脸上挂起一丝傲气,沉声道:
“臣为国子监司业。”
国子监司业,比祭酒低了一等,但在一众清流里地位已经算是超然。
江明点头,他抬眸笑了:
“司业大人,似乎对我有什么意见?”
那司业听江明言语,冷哼一声,毫不留情道:
“平魔司业绩如此差强人意,剑魁大人身为总司长,整日在府上悠哉悠哉,这难道不是失职?”
“不只是我有意见,今天来的文武百官,都对大人有意见。”
话音落下,一片附和。
户部侍郎指了指江明,话语里满是怒意:
“平魔司每年上到刀枪剑戟,下至官服更换,所需花销日渐增长。”
“可大人的平魔司,何曾出过成绩。”
“就是就是。”
“臣觉得,平魔司今年的俸禄可以再降一些。”
一直沉默的易风说话了,他话语里满是压不住的怒意:
“为何还要降。”
“从一年三两纹银,降到一年二两,如今还要降,这是哪来的道理?”
他有些激动,江明第一次见到易风发这么大的脾气,甚至能感受到这位十阶宗师外溢出来的内力。
但江明的怒火比易风要大的多,他再清楚不过这群人为什么抓着平魔司不放了,不就是因为大公主要搞他?
因为他连累了整个平魔司,让他们被再次推上风口浪尖,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这些文武百官,似乎都觉得他好欺负?
易风还在说着,他并没有注意到江明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
“平魔司下到巡捕,上至总司长大人,哪次执行任务不是在拼命?”
“我们何曾懈怠过分毫,若是再降俸禄,那易某只好解甲归田,让有能者居于此位了。”
东轩帝撇了一眼易风,他没说话,只是沉默的望着大殿上群情激奋的官员,最后把视线落到江明身上。
这位妙人,会如何应对?
江明拍了拍易风的肩膀,示意让他安静些。
“司业大人,侍郎大人。”
他喊了那两个说话最毒的两个官员名字,大殿里不由的安静下来。
“怎么,剑魁大人是准备要降俸禄了?”
户部侍郎这样说着,他语气带着些许幸灾乐祸,这次来他就打定主意要把江明狠狠敲诈一翻,这样户部的支出今年又会少不少,等年末他就可以问东轩帝要些功劳。
“两位大人,这个夏天过的应该挺凉快吧?”
江明说着,他问了句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话。
“还好,算不上炎热,问这个做什么?”
那司业有些疑惑。
“当然算不上炎热,毕竟风凉话说的那么好,能热就怪了。”
司业:“……”
户部侍郎:“……”
易风怔怔的回头撇了江明一眼,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位上司,在阴阳怪气方面比那些清流强上几条街。
这嘴,是真毒。
东轩帝眯起眼,他努力忍着笑,看着司业与户部侍郎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高兴。
还不待两人反驳,一直压抑着怒火的咸鱼江忽然沉声道:
“平魔司成立五个甲子,东轩帝国被心魔族困扰了五个甲子。”
“若我平魔司真的无能,又岂会延续至今。”
说着,他居然伸手在百官一脸懵圈的注视下,直接把易风腰间剑器拔出,狠狠插在脚下地面上:
“诸位似乎觉得,平魔司的剑不够利?”
大殿里,一股剑意开始弥漫起来。
少年眨了眨眸子,剑荥当中存储的剑意自眉心绽放,一丝一缕,灌满金銮。
江明清楚帝都的规矩,也知道金銮殿上拔剑是多大的冒犯,但他更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自己应该怎么做。
金銮殿上的百官是群狼,他现在掉进了狼窝里,就该把剑拔出来,让人看一看。
看一看平魔司的剑,够不够利。
也只有这样,这群狼才会怕,会跑,会掂量自己的斤两。
易风愕然张大嘴,他看到了什么?
金銮殿居然上拔剑?!
平魔司这么多年,受了再大委屈最多也就是骂一骂百官罢了,敢当着东轩帝的面拔剑?这怕不是疯了!
但紧跟着他望着身旁少年人,只觉得一阵热血沸腾,整张脸像是充血了一般,内力骤然爆发而去。
妈的硬气!有这样的老大还怕个屁。
“轰!”
百官面色一变,惊喝道:
“大胆!”
“尔等怎敢于金銮动武?!”
司业的脸猛地变了,他慌忙后退了两步,身为文官本就修为不高又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也就是这一刻,他忽然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面对什么人。
定江候府前折柳杀上金銮殿。
红莺街上一剑削了醉红楼。
玄武街上硬抗沉渊半个时辰。
祥腾客栈里带着一众巡捕安然无恙自大宗师手下生还。
他面对的这个刚过及冠的青年,心里住着头狂傲雄狮,一路披荆斩棘无人可挡的雄狮。
东轩帝旁的刘临面色一变,浑厚内力涌动,作势便要镇压。
但东轩帝却眯起眼,抬手将刘临挡住,盯着大殿中央的年轻人失神。
这剑意,像极了义弟。
江明张了张嘴:
“诸位觉得平魔司的剑不够利,觉得巡捕的锦衣没染上血腥。”
“那诸位个个自负清流,有谁杀过一个魔族,有谁踏进过平魔司牢狱半步?”
易风嘴角抽了抽,他很想说江明也没进过平魔司牢狱,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要是说了,明天估计就得被撸了官。
“哼,我们读的是圣人道理,谈的是天下局势,何须亲手斩敌?”
人群里,有人义愤填膺。
江明笑了:
“读书人该做什么?”
东轩帝抿了抿嘴,心里同样跟着问了句:
“读书人该做什么?”
站在百官最前面有位鹤发童颜的老人,从江明入殿到现在一直都是低垂眉眼漠不关心的样子,可等江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眸子亮起了光:
“剑魁大人,读书人做读书人该做的事。”
大殿里,文官们骤然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的撇向那位老人。
连东轩帝都有些愕然,他撇了那老人一眼。
自己的老师,有多久没跟人讨论问题了?
东轩帝不清楚,但他清楚自己的老师心里的天下有多大,谋略有多高,他也知道只要对方开口,就一定是提起了兴趣。
对这个新晋剑魁,提起了兴趣。
江明今天本来打算借华夏五千年的经验教训教训这群目中无人的文官,他不知道那老人是什么身份,但既然那老人接话了,他就可以继续说下去。
他拍了拍手,轻声道:
“好,老先生讲的好。”
这话落下,一众文官都有些不屑。
这就拍起马屁了?你不是挺硬气的?
那开口的老者,眼中光芒也黯淡了几分。
但江明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讲的跟TM没讲一样。”
百官:“……”
东轩帝情绪复杂起来,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金龟婿,作为学生,他的女婿把他的老师给骂了,这怎么处理的好?
易风惊恐的张大了嘴,刚沸腾起来的热血被江明一句话吓凉了,死死扯着江明衣角,想要提醒他别什么话都讲。
那可是帝师,当今太傅大人啊!
那是清流之首!
太傅张了张嘴,呆了半晌,忽的笑出声来。
“好,好,好。”
那话语里满是笑意,望向江明的眸子变得分外明亮起来,有些好奇的问道:
“那剑魁觉得,读书人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