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完成例行吐纳的流云在地铺上睡着了。不过入眠前安逸的脸庞,此刻却因恐惧而显得有些扭曲,可即便如此他的双眼依旧紧闭。没错,他是在做梦,而且是一场恐怖的噩梦。
梦中,流云来到一处迷蒙的地方,周围全是厚重的浓雾,只有脚下几尺见方的深褐色土地是如此的显眼。整个空间阴冷、黑暗,没有一丝光照。远处,隐隐的好像能听见凄厉的哭喊声,更让人不寒而栗。
流云正暗自疑惑,突然一声怒吼自背后响起。
“流云,还我命来!!”狠毒、嘶哑的声音中饱含着无穷无尽的怨恨。
流云听得那恐怖而又熟悉的声音惊疑不定,马上转过身来,却见后面是一个没有头颅的壮汉,浓稠的血液从断颈中不断向外喷溅,其中不少顺着他的脖子汩汩流淌,似是永远不会干涸。
壮汉蹒跚地向流云行来,一步又一步,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空间中,是如此的清晰。他身上的血液不断地滴落,在后头留下一道深红的轨迹。
那壮汉,流云认识,不,应该说记忆深刻得忘都忘不了,正是那雷虎。
“不,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颤抖而不可置信的话语自流云喉中喊出。梦中的他脱去了平日的坚强,惶恐的表情更似这个年纪该有的。
“流云,还我命来!!”雷虎像是没有神智,只知一味地重复这句话语。
望着步步紧逼的雷虎,流云不自禁地想往后退。忽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动弹了,无论他如何竭力反抗,都指挥不了自己沉寂的身子。
流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雷虎拖着他那无头的躯体,一点一点向自己走来。而自己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清晰的心跳声回荡在耳畔。
流云的瞳孔在骇然中渐渐放大,他最后见到的画面是一只猩红的手掌,以及自己无头的身躯。
……
“呼~~呼~~呼~~”,双目猛地张开,流云喘着粗气的醒了过来。
他慌忙掀开被子,起身环视了一下四周,脸上犹自有些惊魂未定。良久,明白了现状的他,擦了擦额间的冷汗,长吁一口气,呐呐自语:“又是那个梦吗。”
这时,沉睡中的小璃被流云突然的动作惊了起来。她抬起小脑袋,左右观望了下,这还没到起床时间啊,不知道流云又发什么疯,一个多月来好几次扰狐清梦。愤愤地瞥了眼身旁的流云,小璃又继续缩成一团,安眠起来。
流云此刻可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小璃身上,他正闭合双目端坐于地,口中念叨着:“明镜拂尘,不染尘埃,心如冰清,抱元守一,无我无相,灵台澄净...”
这段经文当初就压制了流云因杀人而剧烈波动的情绪,现如今更是被他用来平复自己动荡的心境。
事实证明,这还是挺有效的。至少片刻过后,流云略显苍白的面孔恢复了血色,心跳和呼吸也平稳如初。待自身情况缓和后,流云又钻进了被褥中。这样的情况自从杀了雷虎那日起就时有发生,现在他已经能较为从容地应对了,只不过心中那道结还是没有完全解开罢了。
……
清晨,感受着窗外播撒进来的阳光,流云缓缓收了功。这里毕竟是城中,人多眼杂,他没有合适的地方修炼,只能在柴房中凑合了。不过从他并不满意的神色中就可以得知,效果不怎么好。
一边的小璃也在为待遇减少“吱吱”地抗议着。流云见状呵呵一笑,温和地揉着她的小脑袋,以此抚平她那小性子。
“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后一道柔美的女声传来:“流公子,你醒了吗?”
“醒啦。有事吗?我来开门。”流云一边迅速地回应,一边麻利地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不用麻烦了。只是来通知你早饭做好了,一起过来吃吧。”关玲知会完就离开了,然而她脸上的羞赧流云隔着门是观赏不到的。
“哦,好的。”这一声回答却是没人能听见了。流云也没在意,将小璃留在柴房,自己一人前去。
待流云来到餐桌前,关玲一家已经在此等候了。桌上的食物都没有动过,看来是想等流云一起吃。
流云见此颇为不好意思,赶忙说道:“你们快吃吧,没必要等我的。”
一位长相敦厚的中年男子闻言笑道:“流公子,你可是我们一家的恩人,我们哪能撇下你独自开饭啊。”这男子便是关玲的父亲——关成。
“是啊,是啊。流公子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们了。”说话之人是坐在关成身边的一位中年女子,嘴角含笑,神态温和,虽然因上了年纪脸上多了些皱纹,但不难看出年轻时必是一位貌美的女子。而这位女子就是关玲的母亲——蔡雯。
“二老不必客气,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们肯借宿于我呢。”流云摆着手,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所坐之处,正好挨着关玲不远。
关玲自流云过来后,就一直没有吱声,微微低着头,不晓得在思索些什么。此时,瞥见流云就坐在自己身旁,不由心跳加速,耳根子都有些发红。
关玲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从昨天流云救下她起,她就感觉越来越难以直面对方,如今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早上也是,直接就走了,他不会因此有意见吧。情窦初开的少女坐立不安。
关玲的父母是过来人,昨日就发现了些端倪,今日一瞧更是认定,只是心照不宣罢了。他们自然乐的女儿能找到意中人,况且这流公子相貌、人品皆属上乘,实乃良配。就连今天这个座位也是二人精心布置的,剩下的就看女儿能否把握得住了。
餐桌上,流云与众人见礼后,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大吃特吃起来。要知道在山林里的伙食可不咋的,当前即使是稀饭加咸菜也让他觉得是人间饕餮。
本想和他攀谈的关玲父母见状,无奈一笑。而关玲则是一直沉默着,不时偷瞄一眼流云,又垂下头去,继续埋首吃饭。整个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之声。
“呼,好饱。”流云吃饱喝足,懒散地坐在凳子上,脸上露出惬意之色。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些丢人,轻咳一声,摆正了身子,做出一副端庄之态。
关成瞧出流云在他们面前有些放不开,和蔼地对他说:“流公子,不用拘束,把这儿当作自家就好。”
“那好吧,不过你们也不要叫我什么公子了,怪不习惯的。直接称呼我名字就行。”流云爽快地回应。他本来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主儿,听到关玲父亲的话,不管对方是不是客气之语,权当事实接受。
“这...好吧。”关成两口子起初有些犹豫,毕竟流云对他们家有恩,当然需要好生礼遇。但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拉近彼此距离的好方式,也就答应了。
流云看他们没有意见,便提出了自己最为关切的问题:“伯父伯母,你们可知,如何去往陈州?”他现在没有帮助姐姐复原的线索,只能先放一放。而寻仇的事则须回到千乘县询问那徽玉的来历,正好与返乡的意图不谋而合,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回到老家。
关成虽不知流云此问用意何在,但对于恩人的提问,凡是他知晓的,他都会如实相告,便答:“这陈州尽管与我们许州接壤,可中间隔着宽广险峻的白岭山脉,并没有直接往来之路,都是绕行允、清二州。”
“伯父可清楚具体路线?”流云继续追问,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是急切。
“这我便不知了。”关成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些许愧色。
“伯父不必在意,我也就随便问问。”流云直爽一笑,示意关成不必介怀。
这时,一直默默无言的关玲臻首轻抬,小嘴微启,低声插了句:“我知道。”
闻言,流云转过头去,有些激动地看着关玲,嘴中急促地问道:“关姐姐,快说与我听听。”
这声“关姐姐”却将关玲羞得面红耳赤,刚提起的胆子又缩了回去,手足无措地低下头,不敢与流云对视。
流云可不清楚女儿家的心思,见关玲半天不回他的话,心中着急但又不好做些什么,只得催了句:“好姐姐,你倒是说啊。”
这左一声姐姐,右一句姐姐,使得关玲有些如置云中,脑袋晕晕乎乎的,将流云的问题全然抛于身后,陷入了自己的少女情怀中。
“咳咳,玲儿,人家问你话呢。”关玲的母亲蔡雯见女儿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摇头失笑,只得伸手碰了下让她回回神。
“哦,哦,流公子,不好意思,刚才失礼了。”关玲赧然地柔声致歉,只不过一直低着眼眉不与流云直视。
“没事,没事。不过我都叫你姐姐了,是不是也称呼我一声弟弟啊。”流云调侃地说道。经那么一弄,他反倒不急了,见关玲今日如此腼腆,反而起了调笑的心思。他若是知道人家那是喜欢上他了,恐怕就不会如此大大咧咧、肆无忌惮了。
关玲听得这话,脸上的红晕更甚,连忙以袖掩面,嘴里轻声呢喃着:“云...弟弟...”
“好了好了,玲儿,快将你知道的告于流云吧。”关成出声将话题带了回去。他是瞧不下去了,这小子,虽然自己很看好他,但也不能如此调戏自己闺女吧。等会儿得好好和闺女说道说道,免得将来被欺负。
得到父亲的提醒,关玲将那些心思暂且压下,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并非我本人知道,而是有人知晓。城里有经常东奔西走的商队,他们应该最为清楚不过。”
声音很是悦耳,就是太轻了些,若不是流云听觉发达,大概是听不清楚了。然而他可不管这些,有答案就行,心满意足的他喜上眉梢,当即谢道:“多谢关姐姐解惑了。”
“不用谢,云...弟弟。”关玲羞涩地应声,只是后面那句“云弟弟”却是太轻了,纵使以流云的耳朵都听不真切。
“对了,伯父,你们有果蔬吗?我要给我的同伴,就是那只小白狐狸。”流云见关玲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有些无语,便向关成询问。他可没忘记小璃在柴房里还挨着饿呢。
“有的,你等等,我去拿。”关成立刻回道。
“行,那就多谢伯父了。”流云也不扭捏,直接道谢。
片刻后,流云端着一盘果蔬向柴房走去。饭桌旁,只余下关玲父母在谆谆叮嘱着关玲些什么,而关玲的神情却越来越羞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