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佘初直接把青袍道人称作“师父”,房内的众人神色各异。
冉志龙何田长舒一口气,心中的大石放下,眉眼露出和色。
县丞周遥微微怔了怔,越发看不明白这冉家老爷究竟玩儿的什么把戏?难道真的与凶杀案无关?若不然,他怎会蠢到窝藏“逃犯”的徒弟?还亲自把这人送到自己跟前?
想不通,周遥便不再想,微觑冉志龙脸上的表情后,沉声同佘初说道:“那青袍道人,若是你师父,你便跟本官往县衙走一遭罢!”
书房外的路遗车思病听到周遥要将佘初带走,虽然疑惑她为何会出现在冉府,但未免官府抓不到自己想抓的人,便拿佘初顶罪,所以路遗决定与车思病分头行动。
他们来冉府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请冉志龙兑现承诺,将路遗该得的一千五百两赏银、一弯纯金打造的弓箭另绸缎二十匹通通拿到手,并将绸缎之类全部换成银子之后,寻到佘初一起离开费县。
再依循赤光海螺的指引,去寻找匡哗四散的其他几片魂魄。
之所以如此这般,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毕竟什么时候能集齐全部魂魄,他们谁也不知道,吃穿用度又都得花钱,有这么个一劳永逸的机会,他自然要好好把握。
况且,那些赏金,本来就是他的应得之物。
但路遗想着,待下次再见到那几个“便宜”哥哥,一定要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点石成金的法子,好让他在死之前,都不用再为银子的事发愁,尽情享受一番这快意人生。
拮据凄苦伺候了柴无悔将近二十年,他也想过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不过想法很美好,现实却有些不尽人意。
首先眼前的这些事情,似乎就不那么容易解决。
“车师弟,你跟在他们后面,情况一有不对,便通知我!”
车思病点点头,后疑惑问道:“怎么通知啊?”
路遗想了想,有些不舍地拿出从伏兮那处得来的七彩雀羽,又拔下其上的三根毛,“遇到不能解决的,便将这东西烧了,我会立马赶过去!或者,你直接带着小师妹来找我!”
车思病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得很明白,然后便将一只手摊到路遗面前,准备接过羽毛,路遗却不肯撒手:“这片翎羽,统共就三十一根毛,珍贵得很,你可要悠着点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准烧!”
伏兮昨日将东西给他的时候,他本来还很嫌弃,想着拿这破烂玩意儿有甚用处,即便伏兮告诉他其上的每一根七彩羽毛,都可供他不受任何限制地瞬间去往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还可传音感念,他也没有多少惊奇喜悦的反应。
但当他在东昊殿星月楼尝试借助其力瞬移到车思病身边,再又耗费两根带着车思病离开青上峰到得冉府门前,他才真的相信了其间蕴含着无尚魔力,比他自己写的符纸甚至半魂五菱塔,都好用不知多少倍。
看着羽翮上似乎已经少了一大半希散凋落得不成样子的彩色翎毛,路遗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比一口气花掉一百两银子,还让自己肉疼。
书房内又传出几句谈话的声音,紧接着,佘初被几个衙差前后圈围着跟在县丞周遥身后走出来,渐行渐远。
车思病终于忍受不了路遗小气吧啦欲给还收的模样,直接用蛮力将他的手掰开,自己拿了三根羽毛就跟上了周遥一行。
路遗强忍住似乎晕满眼眶,其实根本不存在的心痛的泪水,平复好心情后,大摇大摆走进冉志龙的书房。
房内二人正交头接耳密谈着一些事情,见有人没有自己的吩咐就踏进门来,冉志龙恼火地皱高了眉头,何田会意立马起身准备呵斥,看清来人,不由微怔。
“冉胖子,小爷我来拿自己的赏银,你不会不认账罢?!”
对于二人面上吃惊的神色,路遗全无在意,自顾自地坐到先前周遥坐过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脸好笑地将两人望着。
冉志龙何田回过神来,刚想对他无礼的态度加以训斥,喝骂的声音却堵在喉头没能顺利出来。
冉志龙瞪大双眼,颤抖着伸出粗壮的手臂,指向路遗:“你……你的眼睛……”
路遗侧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我的眼睛怎么了?”“怎么……怎么变成了黑色?”
“什么叫变成了黑色,小爷我这双眼,可一直都是黑的!
怎么,小半日不见,你身上的肥油就已经堵进了脑子蒙住了视线,连颜色都分不清了?”
对于路遗的挖苦讽刺,冉志龙没有多余的心思计较,他求证似的看向何田,“老何,你来说,他之前的眼瞳是不是绿色?”
何田有些为难,想了一阵,吱唔道:“老爷……老奴……记不太清了……”
冉志龙明显不能接受,让何田再把昨日所有同路遗有过接触的人都找来一一确认。
何田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但还是颔首领命立马退走。
路遗起身挡住何田,不悦道:“冉胖子,小爷我眼睛是什么颜色,与你给不给赏金有甚关联?
你莫不是想借这等蹩脚的理由耍赖不成?”
冉志龙没有愤怒,仍旧让何田下去办事,后扬手劝路遗坐下说话。
那点赏金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一直要的就只是路遗此人,不仅要他为自己办事,还想利用他那双特别的眼睛,更好地完成自己筹谋许久的计划。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自己看走眼徒生出的臆想……
冉志龙神色凝重非常,一眨不眨地将路遗盯住,似要将他整个看穿洞彻,可他很遗憾地发现,面前这人,没有一丝诳语做假的心虚,坦荡得让他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
想到此节,他忽然有些后悔让何田把人都叫过来,不论是不是他记错,这件事,都和果道人是否杀人一样,越少人知道越好。
为了安抚路遗,冉志龙起身走到路遗身边,亲切非常地拍握住他的一只胳膊,“赏金的事,你放心,定然不会少你一分,只是你别忘了,咱们先前说好的事情!”
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厚实温热感,路遗心中一阵毛躁,抽回手臂,尽量将自己的身子挪远:“你说话就说话,不要离我这般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冉志龙哈哈笑着松开路遗,“奸诈阴险也好,鸡鸣狗盗也罢,想你都肯为了那么点银子杀人甚至送上自己的性命,只怕也不是做不出来,既然什么都能做,又何必在此故作姿态自表高洁?”
路遗没有反驳,理好衣襟正色道:“那你就直说,小爷我还有非常重要的正事要干,没功夫陪你在这儿言语蹉跎!”
“果然爽快!那冉某也不跟你兜卖关子了,我要你,为我监视一些人,如有必要,全部击杀!当然,杀人的事,你必须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监视多久?!”
“一个月!”
“那不行,太长了!”
“再加五百两!”
“……”
路遗摊了摊手,“跟你说了,这不是银子的问题!”
“再加一千两!”
“……”
路遗依旧很为难,但明显架不住心神的驰荡,默默盯了冉志龙几息,最终拍案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