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在猎人大会上赢过那几个鸣风派人,并且取得最终胜利,路遗将自己的魂识分离成了两半,一半注进五菱塔交由佘初带去查探主办狩猎会的冉府之人以及奇石阵内的相关情况,一半还留在原来的身体里。
五菱塔,因有五菱五用而得名,其塔身幽青透明,塔心镂空,高约六寸,雕青龙以饰。
被分离的半数魂识,经由五菱塔的作用,可使百步以内的活物被定身,可致昏迷使复醒,可看破幻境,可感知操控念力以及天地元气,明物辨音;还可指引方向,将持塔人引向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哪怕是从未到过的未知之地,也能无碍无阻准确无误地到达。
但使用半魂五菱塔,有四个很明显的弊端:
一来:因为要以塔身识别甚至调动周遭的天地元气,用以具化甚至改变一定范围内的人像物像,所以耗时相对长久;
二来:一旦魂身分离,他那只剩了一半魂识的身体,便没法再踏出分离点方圆百步的范围,否则,会被五菱塔判别为魂识散尽,然后自动将另一半魂识封存于塔中,永远无法复原。
即便再寻到肉身,也会因为丧失对另一半魂识的记忆无法相容……
三来,半魂五菱塔,具有极端的斥己性,即是说,被留在体内的另外半片魂识,除了思想、记忆、六识,别样的任何技能术法都没法再施展,几与废人无异。
四则,它一次只认一主,除非与它缔结血契的人生命终结,那么旁人的魂识,便无法再被分离入塔……
路遗心情复杂地望着客栈门前似乎延伸到天际、完全看不到尽头的茫茫白色,感受着凛冽的冬风一片又一片地在自己脸上刮拭,如刀尖刻进皮肉之中,刺进眼瞳,吹得他眼泪氤氲,让他忍不住以手遮面。
但他不敢闭眼,即便除了浑然的一片惨白,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尝试通过自己剩下的半片魂识探知佘初那边的详细景况,是否已经查到有关冉氏一家为何要举办猎人大会,以及猎场之上有何玄妙又能如何破解或者加以利用的相关信息。
起初他的目的非常简单,夺得狩猎优胜,赢取五百赏金,同时给那五名鸣风派门人来个切切实实的下马威,为自己的师父出口恶气。
然而现在,柴无悔亲自动手,只怕此事不能善了,杀几个鸣风派人并不困难,可若因此惊动那位城阳国公赫连白怀……
路遗并不清楚柴无悔与赫连白怀之间具体有甚么深仇大恨,但他十分确定,即便没有那些陈年旧怨,赫连白怀以及他亲创的鸣风派,也是他们师徒乃至天下的敌人。
奈何他即便能感知到那边的情况,却无法将佘初和自己已经分离的魂魄召回,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此处。
……
……
城北主街临湖的一家朱门高墙院内,十余名身着棉袍头戴毡帽家丁模样的男人,在一个模样年轻略有几分猥琐的男子的指挥下,陆续不停地将一些几乎有半人高的大红木箱子往府门外抬去。
年轻男子服饰极为华丽,锦袍貂裘之下,还穿着一双金布靴子,手持一把金戒尺,趾高气扬地呼喝那些家丁麻利动作。
被抬出府门的大红木箱子,全都被绑上各由四匹马拉的货运马车,车辕两边,分别肃立着十余名各持刀枪的精壮护卫。
待所有的大箱子都被抬上马车,绑好检查不会松落之后,便有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挥动手臂,不声不响地领着护卫队往更北的郊外驶去。
高墙之外,一颗枝干粗壮枝桠茂盛,一半的躯干都斜刺进府院、俯临一片池塘的大榕树上,仍旧一身灰黑烂斗篷的佘初将半魂五菱塔收回斜挎在胸前的包袱里,终于准备起身顺着榕树干划出院墙。
她已经在这冉府的门外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小脸和十指都被冻得通红麻木,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根据五菱塔的指引,她先找到了冉府所在。
但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雪,因为不能被人循着脚印发现踪迹,她没能偷潜进府,所以只能托着五菱塔坐在冰凉湿冷的榕树上探寻内里的情况。
这玩意儿说方便也方便,用起来却有诸多讲究,比如必须要由内力和念力同时驱动,感知具化外物之时,还不能有一点晃动……
好在半魂五菱塔里的路遗通过元气波动能看到听到的所有人像物像声音,她都能同时看到听到,就好像自己亲临其境亲眼所见一般。
不只冉家老爷卧房书房里的各样摆设、设置隐秘常人难以发现更不能随意进出的暗室,就连方才那些红木箱子里面一堆堆羽箭箭柄上刻的细弱蚊足的符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只可惜,那些符文,她并不认识。
她在符术方面的天赋造诣确实远高于车思病,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符文术法博大精深,就他们的师父柴无悔所说,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全都是符。
树叶的经脉是符,水流的走向是符,风过云涌的痕迹也是符。
要将这些自然之符画出,然后被用来使用,往往需要经过索痕、循迹、化形、赋意几个必不可少的过程,而因为画符的人不同,画出来代表某一种术法的线条形状走向也都不尽相同,换言之,即便是同样的三条竖线,看在不同的符师眼中,所蕴含的意义也可能不同。
佘初她不过通了一点皮毛,所以此刻虽然见符,却完全不能识符解符。
半魂五菱塔里的路遗或许认识,奈何他们眼下根本没办法交流,所以只能在查探完奇石阵那边的情况之后,回去同路遗或者他们的师父商量。
想到柴无悔,佘初渐渐显亮在熹微晨光之中的眼神不自觉暗淡了几分,她隐隐有些不安,甚至是担心,因为她到现在都看不明白自己的师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八年前,自从父母双双惨被恶霸打死之后,无依无靠流落街头的她,因缘际会之下,便被柴无悔收做了徒弟。
那时她还不满十岁,所闻所见的人事物,皆只是他们原原本本表现出来被人或有意让人看到的一面,谈不上真实,她也辨不出好坏真假,云师父师兄之所云,做师父师兄之所做,仅此而已,简简单单。
然而年岁愈长下来,她渐渐有了自己的判断,有了自己心中坚信不疑的一些道理,所以她开始怀疑,怀疑排斥一切她所不能认可的事情,
这其中,原本不包括自己的师父和两位师兄。
一来她不愿,二来,她不能。
但昨夜又被路遗提起的有关柴无悔陈年旧怨的那些话,她嘴上劝说不用拘泥,内心却无可抑制地生出许多动摇。如果师父他是恶人,那他为何会与举国皆怵的大魔头赫连白怀交恶?
可如果他是好人,二十几年前,好端端地他又为何会被逐出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