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来得太突然,之前也没人向呼和浩通过一声气儿,他是皇子而非天子,再怎么骄纵对于关乎国家的大事还是得放在心上,但毫无征兆的要求摆在他面前无非就是逼着他就范。
呼和浩垂下眼皮儿,眸子里闪着的寒光盯着脚上脏乱的鞋面,慢慢道:“回去知会一声,本皇子清楚怎么做。”
他不能因为一时的不痛快就毁了戎夷,也必须去前线坐镇,不能再因为一个小小的北逸轩而耽搁了,本末倒置的道理,他还是懂一些的。
络腮胡大汉见呼和浩出奇的没大发脾气有些惊诧,应了一声道,蹑手蹑脚便退下了。
“那小皇子,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那手下抬眼打探一眼呼和浩的神情,然后又很快垂下头来。
“还能怎么办,按你说的去做。”呼和浩扯着唇嗤笑了一声,声音从喉咙里慢慢溢出来,“他既然看本皇子不顺眼,那本皇子依言照做就是了。我就不信,这场子我去镇了,他还能奈我何。”
呼和浩是没法子的,既然要坐镇边疆,那么拦截云海物资的事情也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了,越早越好,要趁北逸轩那边还没注意到自己一行人行踪的时候便要动手。
手下得了令,也清楚呼和浩这个时候是分身乏术不能两头都顾及,于是同领头的络腮胡大汉商量了一下便打算提前动手了。
“拦了他们的物资还要事后处理,多麻烦,不如一把火直接烧了。”络腮胡大汉往口中灌了一口烈酒,举止和豪迈,说出的话也显得另辟蹊径。
“直接烧了?”身量稍瘦弱的手下接话,他有些惊诧,原是蹲在田边的田埂上的,听了这话当即一下子站起身来,“那数量可不少啊,里头又有马草,烧起来可就是冲天的火了,想不让云海的人注意都难。”
络腮胡从鼻腔里呼出讥讽的嗤笑来,他伸手推了一把,嘴里的话也毫不客气道:“瘦猴儿,你也听见小皇子的意思了,他现下就是想趁早解决这件事,也好他带兵打仗的时候轻松些,让云海士兵提前断了供给,你这样磨蹭,真想不通小皇子怎么会将事情让你去办。”
瘦猴被推得一搡,身子踉跄着红了脖子,抬头想要争辩着些什么,涨得脸红脖子粗,他嗫嚅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后还是应下了。
“你早答应不就成了吗?唧唧歪歪的像个娘们儿一样。”
这件事情就在一场还没来得及争辩便已然结束的草率商讨中定夺了。络腮胡大汉是呼和浩身边得力的人手,底下的士兵都晓得小皇子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只要截住这云海的粮草就行,管他用什么方法,速战速决就行。
一大阵的戎夷士兵跟着络腮胡,决定趁云海士兵看守不利的时候直接一把火烧了物资,顺带连粮仓也要烧得一干二净。
补给的物资并不同粮草放在一处,云海送来的物资里头大部分都是给马吃的马草,一车车的送来粮仓也根本没法装下,只能在帐篷外头另寻了一处宽敞的地儿露天暴晒着,顶上最多只盖一层薄布挡些夜里的水汽。
戎夷士兵是把东西送来的时间打听得一清二楚,头两日里云海那边的人不肯放松警惕,他们便静观其变,一直到某个夜间,戎夷盯梢的士兵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忙不迭将情况汇报给了络腮胡大汉。
——云海士兵放松警惕了,看守物资的人从六个减少到两个。
闻言,络腮胡大汉大喜过望,朝身后的那群兄弟一招手,豪迈道:“兄弟们,备好东西,咱们今夜就烧了他云海的物资。”
他身后的百来人士兵悉数是一身夜行衣打扮,腰间配着刀剑,手里头拎着或多或少的煤油,俨然是做足了要火烧云海物资的准备,只听一声令下,他们便鱼贯而出,顺着前些日子打探来的捷径钻了进去。
夜间的小径显得格外寂静,在这样的危急关头无人敢低声议论,身形如鬼魅一般隐在黑夜之中,不知走了多久,领头带路的士兵忽然顿了一下步子。
身后的士兵诧异,没懂这突如其来的停顿,拿空闲的手推了一把,示意催促。
碰到的脊背因为紧张而隐隐发颤,整个后背的肌肉都紧绷起来,那士兵觉得奇怪,刚一抬头去看前头发生了什么,朦朦胧胧的火光覆盖了他全部的视线,待及看清后他整个人一哆嗦,下意识便抽出了腰间佩戴的刀剑。
刀剑出鞘的声音在这群常年打仗的人听来是一种信号,他们本是垂首往前疾走,视线只跟着前一个人,但现下听见这个动静各个都紧张起来,纷纷抬头。
前方是不甚热烈的火光,一群云海士兵高举火把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映照在这光亮里,数量众多,看起来甚至比自己的两倍还要再多一些,为首的两个人是云海的宣王和宣王妃。
他们中计了!云海士兵放松警惕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悬殊的数量让戎夷士兵先怯了胆,长年累月训练出来的肌肉记忆让他们明白自己中了圈套之后赶紧各个背贴着背,好让自己不受两面的夹击。
刀剑光影在夜色中划开冷光,乒乒乓乓的格挡声不断放大,有不断的声传来,只稍一刻钟,纵是戎夷士兵奋勇抵抗也很快败下阵来,面上和身体上尽数是鲜血淋漓,喘着粗气再难提起剑来。
“停——”靖云蒻见其中有个士兵还想再补刀,上前了两步及时阻拦。
那刀没落下去,引得受了重伤的戎夷士兵咬牙盯着靖云蒻,像是要把她撕碎了一般。靖云蒻知道现下周围都是这样的眼神,但她不怒反笑,慢慢道:“留活口,本妃有事要问他们。”
北逸轩晓得靖云蒻不是那等悲悯的人,看着她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身边一个士兵后,便顿悟这是要做什么了。
瓶中是毒药,也发作得很快,不多时地上瘫倒的百来人皆是因为痛楚而倒地不起,神情痛苦。
“只要你们肯透露戎夷小皇子呼和浩的行踪,更甚者愿意带我们去,那我便将解药给你们,若是你们不愿意,那我也没工夫看你们什么时候死。”
这话对于有骨气的士兵来说不具有任何诱惑性,但偏生靖云蒻不是普通人,研制出来的毒药也非比寻常,只是半刻钟,他们中铮铮铁骨的硬汉也扛不住了,低声叫着救命。
“我……我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