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人了,那两具散发着无尽腐臭的尸体被啃得面目全非,骨头的碎渣散落一地,所幸风沙在第一时间就吹走了它们,但这并不能减轻我心中的愧疚。
我恢复了一些力气,在风沙弱下来的时候,摇摇晃晃如同鬼魅般逃出了这片区域。
逃出来以后我当即“哇”地一声呕吐起来,我用一半的力气逃离那里,剩下一半的力气疯狂呕吐,想把肚子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不过到了一定程度后就只是干呕,再恶心也吐不出来什么了。
看着吐出来的骨骼、碎肉、内脏以及毛发,一口一口撕开那两具尸体的画面又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脑海。
鲜血不停地往外冒,喷到我的脸上、身上,衣裳上面到处都是,即便十分厌恶,身体还是本能地去吸这些液体。
“不要!”
我不想记住那些,也没有去想,为什么还要出现,滚开,都滚开!
偏偏越是不想回忆,记得就越清楚,那些画面比任何危险都要来得直接,我毫无办法,由最开始的惊恐到默不作声地承受一切。
这段时间比想象中要长,足足过了五六日,我才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母亲的这条路。
我要回去之前她放下我的地方,说不定我抵达的时候她正无功而返,我可以取笑她,无所不能的母亲终于也失败了,不过以她的性子就算取笑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还是好好地抱紧她好了,免得一不小心就让她把我又丢了。
那个人类也挺让人担心的,风沙区域那么大,应该是死了吧,要不要回去一趟找找她的尸首呢…
“母亲我不要你了,那个人类尸首也不要了,我自己走,哼!”
我的精神已经乱了,说话毫无规律,连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恍惚之中,忽然“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面。
清凉感瞬间让我恢复不少,然后用满是疑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竟然是一片湖泊。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湖?距离风沙区域这么近,不可能啊。
不管可不可能,它确确实实就在这,这绝对是大好事,我一头扎进水底,大口大口地喝水,喝到无法下咽的时候就开始想尽办法往外吐,想要把之前没吐净的继续吐出来,不过前前后后重复了好几遍都没有见到半点食物的残渣。
好多事都只有在绝望之后才会察觉,五六日之前吞下去的东西,当然早就消化在体内了。
这一天我几乎都泡在水里面,脑子也越来越清晰,吃都已经吃了,消化也消化完了,还能怎么办?只能将身上残留的血迹洗净,尽量不沾染半点人类的气息。
母亲不喜欢人类,我也不喜欢,厌恶的东西弄死然后吃掉这很正常,更何况是他们自己落到我面前,我为什么要介怀他们是人类?仔细回想一下,他们的味道跟猪肉差不多,只不过带着腐烂的臭味,这一路我吃过不少腐烂的肉,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找到母亲才是最重要的。
从水里面出来,天已经大暗,我费了好大力气,找了一点木柴,然后就在湖泊旁边升起一簇火。
木柴很少,估计最多撑不过一个时辰,但我已经把湖泊周围找遍了,这地方实在值得怀疑,尤其是这湖,四周都是沙土和岩石,一点绿都没有,就好像它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而且它离那风沙区域只有几百米,多少都会被波及吧?可这水却清澈无比,不见半点浑浊,难不成风还要绕路?
想到这的时候,忽然一阵风沙从我身上扫过,这只是那区域里面偶尔散出来的一点,威力不值得一提,不过我才从水里面出来不久,衣裳都隐约在浸水,沙土落到上面以后浑身都不舒服。
我褪下衣裳,正准备架到火上面去烤,才发觉没有木柴做支撑,用手撑着也无不可,不过此时却有更好的办法。
出了风沙区域之后,虽然还是没有树木,但石头却有不少,我记得身后一两百米的位置那里有一块挺大的石头,正好可以作用,于是起身摸索过去。
我借着星光在黑暗中摸索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双玄,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这一声把我吓了一跳,不过立马就欣喜万分,一把扑了上去,泪如雨落。
“母亲!”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味,让我彻彻底底放心了,我一直在心里猜想,母亲或许永远不会再出现了,我表面上自说自话,说去寻找母亲,其实就算到了之前母亲丢下我的地方多半也不会停止脚步。
“浑身都是沙子,你别抱我,我懒得洗,自己去火堆那边。”一点都不顾我的感受,是母亲无疑了。
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会擦干眼泪回火堆旁边去,可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松手,她又说了两遍,见我打死都不放手就放弃了。
她半蹲下来,一把将我抱起,同时叹道:“这么点路都要我抱,真是的。”
我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去感受这久违又熟悉的感觉,我又想起了之前背我的那个人类,我还有好多不了解的地方。
母亲用一只手抱着我,另一只手一直没有动作,我没有想那么多,等靠近了火堆以后我才注意到她身后还拽着一只体型硕大的兽,足有十几米。
“你后面是什么?”
“肉啊”
我当然知道这是肉,不过这……好像是一只吼山猿?
吼山猿的实力非常强盛,攻击迅猛,动作十分灵活,各方面能力都很强,恐怖的是它还拥有非同一般的智慧。
我记得这个种族是群居的,如果在一个地方见到一只吼山猿,那么在附近就有可能有几十上百只同类,冒这么大的险去狩猎实在得不偿失,所以大多数兽都会敬而远之。
“这是吼山猿吧?”我抹去眼角残留的泪水问道。
“不是,这是镇山猿。”
我愣了一下,仿佛听错了一般,又重新问了一遍:“是什么?”
此刻已经到了火堆旁边,她把我放了下来,然后将镇山猿拖到湖泊旁边,拽住其一只手臂,猛地撕下半截,而后扭头将那半截手臂扔到我面前,道:“镇山猿,就是胸上有白毛那种,你不是知道吗?”
我确实了解,镇山猿是由吼山猿变异而来,但并不属于同一个种族。
它们的体型相对吼山猿要小很多,力量却至少要强上三五倍,十几个吼山猿群里面都不一定有一个,因为数量稀少,又有很高的智慧,所以不愿与吼山猿为同类,反而凌驾到其上,极度凶残。
一般来说镇山猿的成年体都在七八米左右,这只却已经接近二十米了,肯定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力量实在难以估计。
看着眼前这半截比我还大好几倍的手臂,我有些不知所措:“面对这么危险的兽,是怎么做到的?你用本体了?”
“用什么本体,对付他们简单得很,几个巴掌下去,三两下就搞定了。”
“你做梦呢?”
母亲没有理会我的眼神,继续开肠破肚处理那镇山猿,小半个时辰过去,那镇山猿的尸体依旧没多大变化,估计还要等上好一阵,火已经坚持不了那么久了。
我从火堆里面抽出一根还未燃烧殆尽的木柴,在那半截手臂上蹭了一层厚厚的油,点燃之后孤身往黑暗里去找更多的木柴。
母亲的突然出现,让我一时间忘记了思考,我一口气跑出好几里以后,举着一点点火光,感受无边的死寂。
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我坐在地上不断泣声,那个笨蛋,为了我的一句话,可以去不知死活地捕食镇山猿,而我却没能坚守最初的想法,我食了人,该如何面对母亲。
如实告诉她的话,她会原谅我么?我已经向人类靠近了吗?可是我好像没什么变化,本就是人类之躯,又身处他们的领地,继续这条路,才是向人类靠近吧?
我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不是对的,但是拥有这个想法的我一定是错的。
不知对错的同时,手里的木柴不知不觉就满了,我跑得太远了,回程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不知道剩下的火能不能坚持那么久。
我很害怕,回到母亲身边以后,她若是问我这些天都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我更害怕走到湖边以后又不见了母亲的身影,连镇山猿的痕迹都一并消失,仅存的点点火星也被风扫进湖泊里面,恍若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