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故人,着实欣喜,一时忘了礼数,还请郎君莫要见怪。”喜郎连连起身赔着不是。
旺喜此名倒也是记得,于天界白黎祈愿时便有人提起,狐狸洞春娘牢骚也会提起,这听得多了,自然而然是有印象的,可是他本是青丘山上一只狐妖,周身的魔气是从何而来?
喜郎不似其它小妖,灵力深厚且言行举止皆是一股子书生气,全然不像久居深山修行之人,玄华回礼:
“原来阁下便是旺喜?”
喜郎含笑:“正是,不曾想我这微名,郎君也是听过?”
“在下有幸,曾在狐狸洞小住过些许日子,常听春娘提起。”
谈起春娘,旺喜神色有些动容,好似深渊寒水冰冷刺骨:“她常提起我吗?”
那女妖性子泼辣,想来旺喜也是受过许多欺压,才会这般神情:“阁下这是与她有仇?”
喜郎淡笑抚摸小炎,面容有所缓和:“何来仇怨?她虽性子烈些,但却是好人一个。”
“倒是我误会了!”
“只是我二人之事不便告知郎君,还望见谅。”
“无妨,无妨。”
“可恨我青丘狐族,一日之间全族皆灭,如今唯有座座孤墓。”喜郎咬牙切齿,仰天长叹。
玄华不语,此时他的心情,自然是晓得,虽与小妖们相处时短,但已然生了情谊。时日尚短且那般难受,莫说常年相伴的旺喜心痛程度。
世人皆称他为狐妖始祖,亲手创造了他们,却无能相护。瞧见那些活生生的灵体成了累累白骨,仇人却也不知何人?哪还有脸面接受那他们的一声“老祖宗”。
“敢问,他们可是郎君为其挖坟掩体?”
“是在下所为,只怨未能好生安葬,没有仪式,没有墓碑,当真潦草。”
喜郎满怀感激于光天化日,跪地叩谢,诚恳万分:“郎君恩德,我便粉身碎骨定会报答。”
“未能护他们周全,已然有愧于心,谈何报答一事?”
“莫要如此讲,于你一外人而言,能为妖族做得这般,已然仁至义尽。说是羞愧,他们身亡之时,我却躲于风月场所潇洒自在,应当愧疚自裁,只是如今心愿未了,不能遂意。”
玄华扶起喜郎,二人眼中皆落寞几许,望其魔气,虽是晓得不该询问,可必定心中疑云未消,且近来楼内也是生了命案,或许与这喜郎也是有所牵连:
“你为妖族,可这灵力却.....?”
“郎君是说,为何我身含魔气?”
“明人不说暗话,还望如实相告,倘若不便言语也可,绝不为难。”
“也并非是难言之隐,只是允了他人不能将此事讲出去。”
“君子一偌千金,既然如此,我便不再追问。”
时至正午,一天之内烈阳最毒之时。小炎似有困意,张嘴哈欠连连,这大人也是难熬,莫说是小孩家家,玄华喊了身旁瓜果商贩送些西瓜解渴。
摊前不便吃食,邀了喜郎,索性几人到茶棚享用,虽说两地距离不远,若是说起话来怕也是很难听清,当然修行之人,以灵力探听也无不可。
方才二人对话,不是行礼便是跪谢,一旁小二早已好奇心起,只是天不随他愿,来了几波客人断然阻了他的步子。一刀下去,那瓜儿便似十几小船散开,瓤红皮薄,乃是瓜中上品。
小二瞧着孩子可怜,似有责备之意:“你们这两口子当真心大,这么点孩子,也带来受罪,这当爹辛苦还可谅解,那当娘的,哎.....”
小二叹气,喜郎双目一愣盯着玄华:“这厮此话是何意?”
已然听惯了别人误解,日子长了也是心里接受,自然而然对“爹娘”称呼满不在意,可这喜郎严格来讲才是小炎家人。听及玄华自愿以此称呼自居,实数为喧宾夺主,定然费解。
事已至此不得而为,虽是尴尬却也坦然:“说来话长,如今这小东西是我儿子。”说罢擦去小人脸上西瓜仔,一脸溺宠。
本是想到自己不会于人间待的太久,总有一天便拿回真身,那时小炎安置何处却也是个问题?现遇他的亲人,若是托付未尝不是好事。
心中这般想去,可不知为何有些许不舍。且这喜郎身上魔气甚重,定然也是有疑点存在,且不说他如今居住那青楼之内,也不是孩子该去之所。
小炎虽是人族,也于青丘生活多年,满洞狐狸已然将他当做同族看待,喜郎也是如此。
世人皆知,修行之人入门所学则是那辟谷之术,有些道行的,数年不吃不喝也无不可,想来皆是因为养育人族孩童所累,如若不然一个修士又何必做起买卖,喜郎好似这般考虑,断然未想到玄华心事。
“这些时日,仰仗郎君照看,着实辛苦,如今我既寻到他,你便可轻松解脱了。”
“这是何意?”玄华明知故问。
“自然是由我来养他长大,你也可继续过那闲云野鹤逍遥日子。”
“那阁下打算将他如何养大?”
“带于身旁,好吃好喝的喂着,教他读书识字,将来成就功名。”
“等等!喜郎,我晓得你是那花满霞掌柜的情郎,有钱有势,可也不能抢夺他人子嗣啊?”小二不明缘由,当真急了愤然争辩。
玄华淡然一乐,不想他还未开口,便有人不乐意了:“言下之意,你要将他带入风尘场所?”
喜郎也觉不妥:“且先安置于此,待我了了心愿,便会寻得一好去处,郎君放心。”
“可这要等到何时?”
“这这,我尽快!”
“虽知你两渊源,可是于你我而言并非熟悉,这小人儿缺失五感,先遭父母抛弃,又缝灭族之惊,断然再受不得变故,索性先搁我处,带你稳妥了再来带他便成。”
喜郎似深思一番,许久才回道:“郎君说的在理,只是还要劳烦叨扰于你。”
“无碍!他乖巧可爱,我也甚是喜欢,谈不上叨扰。”
喜郎瞧着小炎满目慈爱:“你且先等等,不久我便来接你。”
小炎仔细吃瓜听及此言,抬头瞧着:“不用,我跟着他们便好!”
几人皆为惊色,这孩子向来他人讲什么?他便做什么?怎地今日却是生出注意,自己学会考量事情。玄华满是欢喜片刻,故意试探:
“你这小东西,难得遇到家人,为何不愿同他一起?”
“春娘说他坏!”
“哦!怎么个坏法?说来听听,倘若他真是坏人,我便不把你交于他。”
喜郎尴尬难掩,小二也是一头雾水,扶着桌子听得认真,众人皆是期待是何答案?这喜郎文质彬彬,倒也不似大奸大恶,怎地春娘那般说他,乃至小人不愿跟随。
“他拉春娘手时,春娘说他坏,他亲春娘脸时,春娘也说他坏,他下山重新找了个媳妇,春娘也说他坏。”
大人们皆是无语,喜郎羞愧难当,拿起瓜皮便啃,尝出味道不对,才恍然晓得不是瓜瓤,连连“呸呸”。玄华难憋笑意居然笑出声来,小二一脸坏相,猛拍茶桌,故意瞅着小炎:
“坏,太坏了!怎么会有如此坏的人?你可记得长大莫要学他,那姑娘的手可是碰不得,脸也是亲不得的,不然是会生娃娃的。”
几人哄笑,方才讨论之事也被冲的风轻云淡,已然不被放在心上。说来也是聊得甚欢,午饭时,花满霞差侍从前来唤喜郎,他才依依不舍回去。
离去之前转身问道:“她走的可还安详?”看不清是何情思,但那声音低沉嘶哑。
怎能安详?春娘走的那般不甘,遭人凌辱,又失所爱,且担心藏于神像之中孩童安危,已然是死不瞑目,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斯人已去,谈则伤心,望她来世一生无忧!”
“多谢!”
小二喋喋不,休刨根问底,非要搞清玄华与喜郎、小炎关系,于这小子解释也是无意,总不能如实相告,他若知晓自己方才同神与妖吃了顿瓜,怕是一兴起,将这消息于大街小巷一通宣传。
玄华谨慎询问小炎:“你当真是因为春娘言语才不随喜郎同去?”
“不是?”
小人年纪虽小,但相处许久也是有些了解,他心细聪慧,已然超过许多同龄人见识,怎能分不清何为笑谈?何为真话?只是性子所致对他人言听计从罢了。
“那是为何?”
“不知道,感觉他不像是我认识的旺喜叔叔。”
“那他以前是何样?”
“以前他很爱笑,也爱逗春娘笑,春娘说什么他都听,可是后来他遇到一个花妖便变了,变得很奇怪,我还见他打过春娘。”
童言无忌,自是可信,如此说来喜郎性情大变且全身魔气,怕是同花满霞、尤因二人有关,或许这三人也与近来道士失踪一事牵连,只是杀些道士目的为何?
他二人且先不论,单讲朱厌王,便丝毫寻不到由头,若说吸取灵根,这些小道那点微末修为,断然不够他打个牙祭。
花满月乃是妖身,吸那精元便可,要了灵根也是浪费,何至吸成白骨。喜郎虽是似妖似魔,却也是与道士无冤无仇,何故下那狠手?分析几番,虽寻不到名头,却也是未打消疑虑。
“郎君,这是你家娘子买的衣裳!”
什么衣裳?玄华出神几刻,不想摊前已然被些商户围之水泄不通,这些人中有卖衣裳的、鞋子的、头饰、玩具、小吃的等等.....。
“发生了何事?”玄华满脸狐疑问起
“你家娘子是否叫王婉曦!”
“是!”天尊咬着牙关作响。
“那就没错了,这些都是她买的,她讲我们只管送到此处,你便会给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