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群起讪笑,挟持杜嫣然的人奸笑道“看来摄政王真舍不得这女人,要咱放过这女人,行!”黑衣人笑意尽失,恶狠狠地说“你自断经脉!”
黑衣人此话一出,她惊恐地看着尉迟枫,经脉尽毁,既便不死,对习武之人来说与废人无异。不行,断不能让他这么做!
“你不能这么做!”她惊慌朝着尉迟枫大喊。“他们不会守信的!”
“臭婆娘,少碍事!”黑衣人加重手上力道。
她双手下意识抓着那手,试图想拨开,忍着头皮好似要被撕裂的痛,继续道“要胁人这种卑劣的手段他们都做得出,你千万别听信!”
绝对不能让自己变成绊脚石,她深吸一口气“嫣然死不足惜,望王珍重!”
随即她抓着发簪狠狠地往黑衣人持剑的手一扎,黑衣人感到手背一阵刺痛,顿时松开了手,她趁这机会推开黑衣人的手逃去。
不过她只是一名平凡女子,虽用尽了力,发簪扎得也不算深,可这举动却惹怒了黑衣人。
“该死的婆娘,老子我先杀了你!”黑衣人握住剑柄,朝着杜嫣然的背后刺去。
背对着黑衣人的杜嫣然,只听到对方怒骂及利剑破风之声,她还未回头,一白色身影便将她拥入怀中。
尉迟枫一见杜嫣然挣脱后,便立即冲上前,看着黑衣人举剑直指而来,他急忙用未受伤的左手将她揽入怀中,将自个的后背当肉盾,迎上那狠毒的一剑。他身子一震,蹙着双眉,嘴角溢出鲜血,眼光往下一瞥,长剑贯穿他的腹部。
紧接着腹中剑被快速抽离,伤口涌出大量鲜血,宛如红蛇侵吞那洁净无瑕的长袍。他步履跄踉,一个站不稳,单膝跪倒在地,他赶紧伸出一手支撑身子,一手捂着剑伤。
眼睁睁看着尉迟枫因她而身负重伤,她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急忙跪在尉迟枫身旁,他那捂住伤口的手,白皙的手已被鲜红取代,红的刺眼的水仍不断从指缝中流出。她瞧尉迟枫那如玉般的脸越发苍白,着急地不知如何是好!为了让血流失慢点,她手指直发抖,急着脱下披风,好捂住尉迟枫的腹部,虽不清楚是否有效,可总得试一试。
“你怎么那么傻!你不用管我的!”她红着眼眶,语气极为颤抖。
“是我把你卷进斗争,更何况…”胸口忽感一阵难受,他眉头皱得更深,却扬起一侧的嘴角“更何况我答应要护你周全!怎能食言!”
听他这话,早已满眼眶的泪珠,一颗颗落下。她满心的愧疚,若不是因为她,尉迟枫定能全身而退,是她拖累了他,而他,却无一丝后悔,能伴在这人左右,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分!过去那些恩怨,是误会也好,事实也罢,都比不上他舍命挡剑。
“哼!都快进棺材,还说什么大话!”一旁黑衣人冷笑着。看尉迟枫受此重伤,这赏金可说是拿定了!想着丰厚的赏银,以及往后在江湖上有这值得一提的事,心里满是得意与高傲。
“老三,别这么多废话,送他下地府。”领头者下令诛杀,他心里头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事还是早点办好为妥。
“啧,别说老子无情,送你俩一块到阴曹地府去!”名为老三的黑衣人高举着剑,快速的往下挥斩。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犹如本能般,扑在尉迟枫身上,闭上双眼,迎接那未知的痛楚。预想中的疼痛并无出现,反倒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惨叫声,最后听到重物落地的声响。
她眼角偷偷地瞄着,看到一双腿站在他们身边,她迟疑地仰首望去,一见到来人,那悬吊的心终于平稳放下。那叫老三的刺客咽喉一抹红痕,已气绝倒地,再往四周瞧去,几位侍卫也制伏住剩余的黑衣人。
“王,属下来迟!”追影单膝下跪,拱手低头请罪。
追影脸色铁青,若不是他心感不安,暗地派一名侍卫去查探尉迟枫是否无恙,而侍卫迟迟未归,让他起了疑心,率人急忙赶来。要不,尉迟枫此时已命丧刀下!他身为摄政王御身侍卫,竟如此失职!他不论是眼里,或着心里,都充满着怒火,想将眼前这帮刺客,燃烧殆尽!
但他也不禁钦佩眼前这名弱女子,置自个生死于度外,就连男子都不见得如此潇洒!也许是他之前太多虑,王看上的人断不会是一般俗世女子。
“追影,先替王止血吧!”杜嫣然焦虑的唤着追影。
习武之人身上通常会备些丹药或药膏,以备不时之需,想必追影身上也会有。
果不其然,追影立即上前,将尉迟枫扶正身子,快速在几个穴道上点穴,终于减缓失血的速度。再从怀里掏出一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递到尉迟枫嘴边。
尉迟枫仍旧双眉深锁,拿起药丸吞下,缓了一会气息,只是脸色唇色依旧白得吓人。
“王,这些人如何处置?”追影看尉迟枫的双眼明亮,知道他此刻神智清醒。
“留下一人性命,带回去审问!”
尉迟枫言下之意,只有一人可活,其余无用之人,均杀之;而侥幸逃过死劫的人,只要给他留着一口气便足已!不论是要挑断手筋脚筋,或是斩断手脚皆可,胆敢行刺他尉迟枫,他倒要看看是黑衣人口风紧,还是他的酷刑厉害!
追影一得到命令,起身打着手势传递杀令,侍卫们手起刀落,给刺客致命的一刀。唯一的活口早已负伤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追影办事,他放心。他凝视眼前的泪人儿,语气既欢喜又不舍的说“为何这么傻要替我挡刀?”
她红着鼻子,哽咽地道“这话应该是我问王才对!我不过是一名歌伶,还曾经流落于青楼,王不需顾虑我的!”
“若没有你,我不知道该如何独活!”尉迟枫真挚地诉说。“别哭!”
他不舍那忧伤的表情在她脸上出现,他喜欢她欢笑的模样,像是一抹曙光照亮他阴暗的内心,让他有着暖意。
他喜欢她清澈明亮的双眸,纯真得不似世俗之物,眼里没有贪婪、没有心计。在宫里这段时日,她不争宠,亦不与人争执,却也有着骄傲的自尊。
如今他让她身陷危难,她并未弃他于不顾,更舍命相陪,这样的女子,问世间能有几人?
“请王即刻回宫,你的伤还需太医诊治!”追影处置完刺客一事,便回到尉迟枫面前,看着一地血迹,饶是壮健的习武之人,也经不起这般耗损。
“嗯!”尉迟枫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杜嫣然在一旁小心翼翼搀扶他。
此刻一些轻微的动作,便能牵扯伤口,尉迟枫却神色平静翻身上马,彷佛他未曾伤过,换作一般人,早已哀嚎不断,更何况还在马背上颠着,所幸出谷的路程不算远。
一回到马车上,他隔着帘子提醒追影“今日之事,不准走漏一点风声!违者杀无赦!”
一来他不想张扬微服出巡,二来遇刺一事须暗地调查,传出去只会打草惊蛇,他倒要看看是谁有这胆子,妄想取他的脑袋!
“属下明白!”
“回宫!”
马车启程后,尉迟枫便静坐闭目养神,杜嫣然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脸上满是担忧地看着他。马车行进的速度比来时快得多,自然也更颠簸,尉迟枫却眉也不皱,犹如一座玉雕像。
“别替我担心!”尉迟枫突然开口说道,而他双眼仍闭着。
虽未睁眼,但他明确感受到她的视线,她的彷徨不安,她泫然欲泣的神情。
“我…”她怎能不担心呢?!他的脸上毫无血色,伤重如此,如何能放心?
她话未说出口,尉迟枫大手一揽,揽过她的肩,将下颚抵着她的头,轻叹着“不碍事的!”
能再拥着她,细闻她身上、发上那若有似无的香味,挨上这一刀,值得了!
她依偎在尉迟枫宽厚的胸膛,感受他身上微微的暖意,熟悉的龙涎香扑鼻而来,安抚她那焦躁的灵魂,她温顺的点着头。
许是追影快马加鞭缘故,她开始听见人群的交谈声,估摸已经回到城里,照这速度不消一刻钟,便能回宫。思及两人相拥,她不敢有任何举动,怕触及尉迟枫的伤,只好轻声地说“王,快回宫了,你先松手吧!”
尉迟枫没有回应她,手也未移开。
“王?”她轻推尉迟枫胸膛,纳闷地抬起头。
在她印象中,尉迟枫颇为自制,不曾在他人面前与人有亲昵的举动,此时怎会不松手呢?!
不料,她才轻推开尉迟枫,便见他身子倒向一旁!
她惊慌地喊“王?”
尉迟枫仍无动静,不知是不安,还是恐惧,她的手指不住的颤抖,缓缓探着他的鼻息,应该是浑厚的吐息,此刻却气若游丝。
她慌乱地收回手,立即冲至前方掀起帘子,朝着追影喊“快!直接回光华殿!”
在前头的追影,瞬间意会杜嫣然的话,脸色一沉,将缰绳递给一旁的侍卫,下令道“将王与姑娘送回光华殿,不得有误!”
接着再回身对杜嫣然说“属下即刻前往太医院!”一说完,便施以轻功朝着太医院方向离去。
杜嫣然转身回到马车内,惶恐不安占据她全身,双手紧握着那逐渐冰冷的大手,在他耳边不断的低语“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老天,别让她真切地爱上他后,再把他带离她身边,求你别这么残忍!
马车一路朝着光华殿急驶,一到光华殿,随行的侍卫谨慎的将尉迟枫抬进内室,冬晴遣着其他宫女备水取衣,整个光华殿像炸开了锅。
不消多久,追影也将太医带至光华殿,看那李太医惊魂未定的模样,定是尚未搞清状况,便被追影用轻功强行带来。不出她所料,追影的手一松开,李太医腿软险些跌坐在地,还是追影眼明手快,及时扶了他一把。
李太医定了定心神走进内室,见尉迟枫浑身血迹,脸上血色尽褪,行医多年的他,也不免皱起了眉。
他卷起袖口,一面从药箱取出物品,一面吩咐着“多备些水,冷热都要,还有干净的布!”
杜嫣然坐在床沿,李太医上前劝道“姑娘大病初愈,不宜看这着血腥,还请姑娘与追影大人到厅外候着。”
“那有劳太医了!”其实她不想离开尉迟枫半步,可是此时她只能相信李太医,再多的不舍也得舍得。
“老夫自当拼尽一身医术。”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令人煎熬的,她根本坐不住,不停在厅上来回走动。看着宫人捧着纯净的水盆进去,出来却是一盆子的红水与血淋淋的布条。这样的画面不知看了多少回,李太医终于步出内室,一脸筋疲力尽的模样,她急忙上前询问。
“太医,王的伤势如何?”
“幸好,未伤及脏腑,若再偏移半吋,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这么说摄政王无事?”她有些激动的问。
不料,李太医摇晃着头,沉重的说“虽是如此,但失血过多,能不能熬过今晚,就看摄政王的造化了。若熬过,往后调理身子便可痊愈;若熬不过,就…”
李太医话未说清,可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她一时之间傻愣在那,好一会才回过神,她朝太医与追影欠身,不发一语的转身走入暖阁。
“李太医。”追影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开口。“今日摄政王负伤一事,不能漏出半点口风,倘若还有其他人知晓,小心你的脑袋不保!到时莫怪我未提醒你!”
“老夫明白。”李太医在宫里这么多年,身为太医院之首,他自然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说。他只需做好医者本分,其余皆与他无关,这也是他的生存之道。
杜嫣然一步步缓缓地走近床榻,她对着一室的宫女说“都下去吧!”
“是。”宫女鱼贯离开。
她坐在床沿,看尉迟枫昏迷未醒,隐忍多时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她带着鼻音低喃着“尉迟枫,你一定要醒来,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你!倘若你真狠心离开我,那怕阎罗殿外,转生石畔,我都会追寻着你!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她的心,在初见尉迟枫时,便给了他。之后的种种,不过是越陷越深,不论将来的路有多么险恶,她都会陪他走下去!即便有天,尉迟枫不再爱她,她仍会在远处守着他。
夜里,尉迟枫的身子越发的烫,额上汗珠不停的冒出,她替他换过一条又一条浸湿冷水的手绢,动作轻柔的为他擦拭汗水。
她一直守在床沿,照看他的情况,深怕一不注意,病情会有什么转化。
冬晴端着晚膳进来,轻声地说“姑娘,你先歇着吧!这里就交给奴婢吧。”
她视线仍在尉迟枫身上,摇着头说“不,我还可以。他为我做到如此地步,现下我能做的,就是守着他,等他醒来。”
她想陪着他熬过难关,也想他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是她。
“那奴婢陪着姑娘一起吧!”
冬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内心有些感叹命运弄人,先前是姑娘病卧在床,此时换摄政王危在旦夕!
回想初见杜嫣然时,是在雨中荷花池畔,她受命替这女子撑伞,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位女子竟能走入摄政王的心。服侍摄政王多年,在她看来,摄政王对女子一向止乎于礼,从未因任何人失了分寸,他永远是那么冷漠理智,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动摇他半分。
某天傍晚,她依旧将膳食送进勤政殿,却是她头一次见摄政王失神,见他看着桌上的糕点若有所思。当时,她只觉得那糕点极为精致,只当出于御膳房;后来才知,那盘糕点是出自这女子手艺。
她察觉摄政王开始对这女子动了心思,是莲太妃祭日的隔天。按理说,杜嫣然是皇子殿下的人,她生活起居上的照应,也是由皇子殿下发落。摄政王却嘱咐她,派遣一个信得过,心思缜密的宫女去侍候这姑娘,她先后挑了几位,摄政王皆不满意,直至她选了跟自己同进王府的夏春,摄政王这才点头准了。
她不解为何王偏偏看上这女子,虽然她相貌沉鱼落雁,可宫里最不缺就是美女。直到她偶有机会与夏春闲聊时,才知道这人不喜与人争夺,个性恬静待人温和,不因得宠而轻视人,这样的人,宫里的确少见。许是这样特别,才让摄政王想养护这朵花吧!
正当冬晴还在回忆往事时,杜嫣然默默地开口。
“夏春近来可好?”
冬晴稍稍愣了一下,收拾好情绪才回应着“因照顾姑娘不力,被罚几个月月俸,遣至别院做事。”
果然还是被罚了!杜嫣然预料夏春会因她病倒一事受到牵扯,曾经她对夏春失望,起因在尉迟枫,如今她已谅解尉迟枫,对夏春也不需再计较了!
她起身替尉迟枫更换新的锦帕,转身对冬晴浅浅一笑“寻个机会让她回暮风院吧!”
冬晴有些错愕,可也不便过问其用意,只得允诺。
她继续道“养病这阵子多亏有你,我非妃嫔,没什么权利指定要什么人侍候。可夏春陪在我身边的日子也不算短,不管怎样,我还是把她当妹妹那样看待,她在我身边,我也安心点。”
冬晴听着,内心有着几分感激。夏春离开暮风院后,被派做些粗重活儿,这惩处算是轻微,但毕竟认识多年,总还是有些心疼。杜嫣然这一开口,尉迟枫若醒着定然同意,夏春能回到往昔,她自然不胜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