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铜镜中的人,她不免赞叹夏春的手艺“夏春,你眼光真好!”
“好姑娘,奴婢费这么大工夫,可不是让你在这自己欣赏!再不去,小心迟了!”夏春笑嘻嘻的推她出门。
宫里酒宴,座次一向尊卑有分,除非大臣夫人可随坐在侧外,其余女眷,包括其千金,皆居末位。至于舞伶歌伶自然不在席内,除非帝王赐座,要不都是在台后等候差遣。
她正欲前往后台,却见冬晴朝她走来
“姑娘,请随我来!”
她跟在冬晴后头,冬晴领着她走入席内
“姑娘,这是你的位置,王吩咐姑娘今夜无须献唱。”冬晴恭敬的述说。
“有劳你了!”
待坐下后,她发觉这位置虽不起眼,但是视野甚好,一眼望去便能见到主位。要说座次,竟非最末位,她内心不免惊讶。众千金要是知晓,恐怕争相要坐这呢!
才刚坐定,尉迟枫与尉迟烈一同入席,众人连忙躬身行礼
“参见摄政王,参见殿下!臣等恭祝摄政王鸿福齐天!”
“平身!”尉迟枫长袖一扬,让众人起身入座。
“谢摄政王!”
众人入座后,早在一旁候着的宫女,端着膳食鱼贯而入,其实桌上已放置美酒及果子,现下上的是热食。
她夹起一小口,突然一股熟悉的味道在嘴里漫开,她眉头一皱,赶紧用袖子遮掩,将嘴里的食物吐出。拿起筷子挑开膳食一看,果不其然,里头参着虾!这下只能看不能吃,她只好专注台上的表演。
演奏曲目皆是祝寿,听久了倒是有些无趣。这时,一位宫女走向她
“姑娘,这是王赏给你的,你尝尝!”宫女将一盘清蒸鲥鱼端上
鲥鱼多刺,她小心的夹起鱼肉吃下,细嚼时,她察觉口中鱼肉竟无半点细刺!
她纳闷的问“鲥鱼多刺,这鱼肉怎会无刺?”
“回姑娘,王命奴婢送来前,王已亲自将鱼刺除去了。”
她听到身躯微征,想不到尉迟枫他竟如此细心,她抬头往主位看去,正巧见尉迟枫正看着她,瞬间,她的脸泛红晕,忙转向宫女“请替我向摄政王致谢!”
许是忍了很久,那些女眷们开始低头接耳的交谈,音量渐大,让她无法不听。
“那就是咱们西盛摄政王吗?”
“天啊!真如传言,是个美男子呢!”
“整个西盛没有比摄政王更美的人了!”
她嘴角浅浅一笑,确实如此,想她当初初见尉迟枫,也被他相貌震惊。
“可是听说…摄政王不近女色?”
“怎么可能!”
“难不成摄政王有断袖之癖?”
断袖之癖?!这也太荒唐了!若断袖,上回怎会如此逗弄她呢…
一想到上回的事,她一路脸红到耳根子。
“好了!这说的未免过头了些!”一个不悦的声音打断那些荒唐言论。
她撇头一看,是一名身穿蓝衣的清丽女子,眉宇间散发着英气,不同寻常女子那般柔弱。
“摄政王的事,不该是我们能议论的,教引姑姑说的话,都忘了吗?别贪口舌之快,搭上亲人的性命。”蓝衣女子语气不卑不亢,却句句在理。
虽然有几位女子有些恼怒,但也不好将事情闹大,只好默默地闭上嘴。
“恭祝摄政王万寿金安!”前方传来一响亮的祝贺,一位朝中大臣对着尉迟枫举杯“今日摄政王寿宴,各位大臣千金皆来赴宴,摄政王至今未娶,何不趁今日考虑考虑?”
尉迟枫微皱眉,冷漠回绝“海大人有心了,国事繁重,本王尚无立妃之意。”
“摄政王可先立侧妃,正妃之选日后再仔细挑选。”那海大人又再次谏言。
尉迟枫不怒反笑“海大人适才喝多醉了,是该醒醒酒!来人啊!将海大人带下,”尉迟枫看着海大人风轻云淡的说“据说…极冰之水浇身最能醒酒,就用这法子。”
宴上众臣原先喝的酒酣耳热,突见摄政王发难,气氛一时变得尴尬紧张,大臣们皆不敢再说些什么,末位的女眷们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见宴上气氛凝重,她悄悄的离席。离开文德殿后,她缓缓朝湖心亭走去。“呵,何必这么拘谨呢!”
气氛诡谲的宴上被一放浪不羁的声音划破,在这风头上,还能如此自在的,除摄政王,只有他一人,尉迟烈!
“那海肃真枉费他的名!”尉迟烈手持酒杯,把玩在手指间,他的视线缠绕在杯上,像是自言自语。“叔父你说是吧!”
尉迟枫神色淡然“海大人酒量是差了点,诸位大人不必在意!”
不知究竟是放心?抑或是讨好?大臣们又纷纷举起酒杯,交互应酬祝贺,场面喜乐,彷佛刚刚的事从未发生。
在酒杯下,尉迟烈冷眼的看着,扬起不屑的一笑。他目光扫视,最后停留在一空位上。
其实他一踏入,便留意到。尉迟枫竟特意赏赐座位,想必嫣儿在他心中,已与他人不同。
那日酒醉闯入暮风院,他依稀记得他想要她,想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他记得她一直在抵抗,可在酒精作用下,他无法也不想控制自己。
当他清醒后,已回到沐曦宫,得知是尉迟枫从他手中救走嫣儿,他的心百感交集,喜的是,庆幸没有强要了她;怨的是,属于他的东西,竟又被尉迟枫夺走!
尉迟烈狠狠的紧握酒杯,若是一般的陶杯,恐怕已捏碎。他闭上眼缓了神,倏地他松开手,酒杯直往袍子落下,洒了一身的酒。
“啊!殿下你的袍子!”不知情的宫女在一旁惊呼。
“呵,竟一时拿不住,可惜那上好佳酿!”尉迟烈一脸惋惜,“若叔父不介意,侄儿先回宫换身衣尝!”
“嗯,快些去吧!”尉迟枫睨了一眼,挥手准许了。
夜晚的湖面平如镜,倒映天上月,远处的吵杂声,与宁静的湖心亭相比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今夜,大部分的侍卫、宫女皆在文德院,各宫各院仅留少数人留守,偌大皇宫更显孤寂。
她倚靠亭柱,回想宴上之事,尉迟枫为她除鱼刺、众千金对尉迟枫的爱慕,以及他面不改色的下处决,她越发觉得,她摸不清尉迟枫,他可以很温柔,也可以很残忍,在那摄政王的面具下,他究竟对她有几分是真?
“为何先离席?”背后传来尉迟烈圆浑的声音。
她心头一震,僵在那不敢回头,只低声地回应“出来透口气罢了!”
“那日…”尉迟烈支吾着未等他说出口,杜嫣然即打断他的话。
“殿下,过去之事,无需再提!”
“你怨我,恨我吗?”尉迟烈语带沉重的问。
她这才回身,从容地看着尉迟烈“若说不怨不恨那是假,我曾经埋怨过你,怨你将我带进这华丽牢笼里,恨你那日的无礼。”她停顿片刻,轻叹口气“可如今,我已不怨、不恨!”
“为何?”尉迟烈有些讶异。
“真要说,只怪自己,当初提议花魁之争,才与你相识。”她苦笑一下,“可是因为你,我才能遇到他!”
见她眼里带笑,尉迟烈心像受了记闷棍,许久才缓缓开口“是他吗?尉迟枫?”
杜嫣然平淡且坚定道“是!”
尉迟烈愤怒的一拳击上石柱,怒吼着“为什么是他!我哪里比不上他!”
“我从未将殿下与王相比,殿下与王是截然不同的人。”她款款而说“殿下,你有过这种感觉吗?有个人总能让你感到安心?”
“每每我心烦意乱时,只需见他一眼,我便能心安。敢问殿下,在你心中我特别吗?”
“是…”尉迟烈强压怒气。
她朝尉迟烈看了一眼,眼眸转向湖水,幽幽地开口“殿下,如今的我,还未受尽宫里煎熬,性子自然与人不同,待过几年,我的性子会被磨的与他人无异,届时在殿下心里,恐怕早已遗忘我的存在。殿下…你是一国储君,未来西盛帝王,将来你会遇上值得你爱的女人!我只是你命中过客。”
尉迟烈内心隐隐作痛,话如鲠在喉,半响,只喊得出她的名“嫣儿…”
她只静静地听着,月夜下,两人沉默不语。尉迟烈直盯着她背影,微风吹抚那纤弱的身子。
初次见她,她并不像其他青楼女子,不仅不奉迎谄媚还敢跟他顶嘴,从那时起,便对她上了心。其实,他并未喂她毒药,只是骗她。若时光能回转,他定好好护她,绝不会命令她接近尉迟枫。是他自个,亲手将人送出…
尉迟烈哑着嗓子“尉迟枫至今虽未纳妃,但身为王爷,将来必也妻妾成群,难道你不担忧吗?”
“既已选择,此生无悔!”
“此生无悔…好一个此生无悔啊!”尉迟烈仰头放声大笑,眼角滑落一抹清水。“从今后,你自由了!想跟随谁便去吧!”他故作冷漠,直挺胸膛大步离开。
直至听不见脚步声,杜嫣然才回身朝着沐曦宫方向望去。
殿下,请原谅我的无情。这线若不趁早了断,只怕往后会更痛苦。若恨我,能解你的苦,你便恨吧!若能忘,那对你才是最好。殿下,你将我带离青楼的恩情,今生如无机会回报,来世定当报答… 这日傍晚,杜嫣然闲来无事,让夏春备好笔墨纸砚,倒入些微清水,手执墨石在砚上画圆,由慢至快,磨好墨后,她挽起长袖,伸出纤指提起笔,在纸上一笔一划仔细书写,不一会,娟秀的字跃然纸上。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她搁下笔,喃喃低语着“盼望之人,何时至…我这是在想什么呢,也罢,当是练字吧!”
她再度提笔,一张张的纸上写着同一诗句,彷佛要将思念全部寄托在上,她专注在纸上的一字一句,尚未发觉有人走进屋内。
突地,她嗅到熟悉的龙涎香,还来不及回头,一股热气袭上她颈边“在写些什么?也让本王看看!”
白净修长的手从她身后伸出,随手拿起案上一张纸绢“字写得不错!”
她被困在书案与尉迟枫之间,无法离开亦不敢回头,只得羞的低下头“是王夸奖了,嫣然的字还有待磨练。”
站在她后头的尉迟枫,虽不见她神情,却见她泛红的耳根子,唇角一勾,俯身在她耳边,轻柔的语气带着磁性“嫣儿,可是盼着我…”
“不…不是…”她红着脸急撇清,伸手想抢回尉迟枫手里的纸。
尉迟枫高举着手,闪过她的抢夺,戏谑地说“既不是,为何如此慌张?”
眼见抢不回,她垂下头,双手扭着衣袖,闷着道“王不是该与大臣千金多聚聚,怎得空到这取笑民女?”
尉迟枫先是微愣,随即窃笑道“嫣儿这是在吃醋?”
心底事被一语道破,她面红耳赤的转身想推离尉迟枫,话中不自觉带着娇嗔“才没有!”
双手刚抵上尉迟枫胸膛,旋即被握住,尉迟枫抬起她下颚,直勾勾的看着她,眼里全是笑意。
“你放心,我对那些女子毫无感觉,是那些大臣们瞎嚷嚷。”
“那些姑娘我见过,个个美若天仙。”她语气越发酸涩。
尉迟枫笑而不语,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握着她的手提笔,俊朗的脸庞轻靠她侧脸,缓缓写下,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有人偷走本王的心,就算有再美再好的女子,如今也入不了眼。”
她轻靠在尉迟枫怀里,享受这短暂的温柔,空气弥漫着暧昧,此刻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就此止住。
尉迟枫双手环上她的腰,下颚抵着她的头,轻叹着“寿宴那日怎提早离席?可是吓着你?”
她摇头否认“只是人多有些烦闷,想到外头透透气。”
“嗯。”尉迟枫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最近夜里凉小心染风寒,外出记得让冬晴给你备件披风,我还有奏折未批,先回宫了!”
尉迟枫离开前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留下一脸红到要滴血的她。
她双手摀着发烫的两颊,嘴角藏不住笑意,甜蜜的感觉直达心窝。
林姑姑不晓得尉迟枫刚来过,甫进屋瞧她的模样,有些担心问道“姑娘可是不适?要不传太医来瞧瞧?”
她赶紧收拾情绪,困窘的笑着“无事,只是有些闷热,一会就好。”
“姑娘近日似乎不太在宫里走动,此刻日头刚落正清凉着,不如奴婢陪姑娘到园里走走吧!”林姑姑好意的提个主意。
她点着头“也好,咱们走吧!”
凉风徐徐吹来,那及腰的青丝微微舞动着,方与林姑姑走至园里,瞧着一群侍卫在搬运箱子,她好奇驻足观望。
“姑娘怎不走了?可是累了?”林姑姑站在她后头,不解的问。
“姑姑,近日宫中有什么事吗?”她直盯着那些侍卫离去的方向,那里是紫霄殿,外使来访都会安排在那。
“回姑娘,过几日戎狄使者将来访西盛,现下都忙着这事!”林姑姑简洁恭敬的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