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杜嫣然迷糊间转了个身子,微睁开眼,一时无法适应闪耀的日光“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巳时了,请姑娘稍后,奴婢去取水给你洗漱”一位宫女在屏风外说着,见她醒后退下取水。
她坐起身子纳闷着,怎会有宫女守在屏风外,这暮风院除了她跟林姑姑外,并无他人,也未曾要求要有宫女随身伺候着。是谁派来的呢?尉迟烈一向不注意这些,难道是摄政王的意思?!不,应该不可能…
“姑娘,奴婢备好了。”那宫女手脚俐落的将水盆跟绢子放置妥当。
“你是谁?为何在我房里?”她柔和地问。
“回姑娘,奴婢唤夏春,姑姑今日当值,见姑娘睡得香,便差奴婢来这伺候着。”夏春沉着的应答。
“嗯。”
一番梳洗后,夏春替她在发髻上戴上银蝶镂花珠钗,蝶翼上镶着紫玉,煞是好看。
“夏春,我记得我没有这钗。”镜中的她一袭芙蓉色锦衣,与那珠钗极衬。
“这珠钗是奴婢在姑娘的妆匣中取的,想是姑娘不常配戴,给忘了。”
“可是…”她有些迟疑,打扮得这般亮眼好吗?
“姑娘莫担心,姑娘饿了吧,奴婢这就去取膳食。”
“劳烦你了。”
杜嫣然待夏春退下,想着夏春非一时半刻能回来,便在暮风院外随意走走,当是舒展一下筋骨。附近一处栽植着醉芙蓉,此花又名三醉芙蓉,花色一日三变,清晨为白,午间桃红,黄昏转深。此刻花色由白渐红,像是白皙美人面上抹胭脂。不过她甚少来到此处,这里离织雪院和晴芜院过近,总怕不小心遇上宋雪和小伶。她蹲在花丛边欣赏花色的转换,这时另一端传来脚步声,本想起身,却听到宫女的交谈,又蹲了下去。
“不知道小伶姑娘醒了没?”
“昨夜殿下召姑娘侍寝,清早才回,等会进房打理俐落点,若是吵醒姑娘你可有得受。”一名宫女语气严厉地叮嘱,许是掌事的宫女。
“明白了。”众声音其附和着。
确认脚步声已走远,杜嫣然才起身。她并非故意避开,尉迟烈对小伶如何宠爱其实也与她无关,她躲着是因为她害怕。帝王的女人除后妃外,不论宫女、舞姬、歌伶等,只要帝王想宠幸,是没有拒绝的余地,即便有百般的不愿意。
侯门一入深似海,更别提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多少女人只因被宠幸过,剩余一生只能在冷清的宫内孤苦终老。每日每夜盼着君王驾临,却不敢面对早已被遗忘的事实。
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不想与人共侍一夫,她只期盼能寻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远离这充满斗争的地方。可她也明白,这皇宫岂是她说走就能走,现下她只求余生能平安度过。
她低头漫步,冷不防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下,有些狼狈的摔倒在地,撑在地上的手及膝盖隐隐传来一些刺痛,她还未弄清发生何事,已听闻身后之人笑着嘲讽。
“唷~我说这谁呢,原来是殿下前阵子带回的人,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挡我的路。”
她转头一看,是名男子,语气跟身态带着阴柔,想必是宋雪。
今日运气似乎不大好,才听到小伶侍寝的事,这会又遇上宋雪,今年的生辰还真多事。她并不打算跟宋雪多做纠缠,起身用手绢拍除裙上的沙,转身想回暮风院。
在宋雪的眼里,无疑是种挑衅,一个进宫才半年的新人,竟然无视他的存在。
“站住!”
杜嫣然依言停下脚步,却未回身“不知还有何事?”
“好大胆子竟敢背对我,看到我为何不行礼?”宋雪愤怒走至她的面前
“你我同为宫里伶人,并非主仆,何须行礼!”她平静的直视宋雪
“你!”
虽语气平淡,对宋雪而言还是极大的羞辱,想他初进宫,殿下对他呵护备至,绝不亚于小伶,可这新人进宫后,殿下未再传召他,殿下像是遗忘有他这人,长久积压的愤怒,他抬起手挥向杜嫣然。
眼瞅着宋雪一巴掌挥来,她身子竟一时无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巴掌落下。
“宋雪,快住手!”来人是阿斯其
阿斯其的出现吓阻不了宋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啪”
一掌落在杜嫣然的右脸,力道之大让她有些踉跄,脸上顿时感受到一阵火热,白皙的脸上渐渐浮出鲜明的掌印,嘴角微微渗出血丝。
看着杜嫣然的模样,宋雪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杜姑娘!”阿斯其皱着眉看着她的脸颊
“可否劳烦大人一件事?”她垂下头抚着脸
“不用姑娘说,阿斯其也会如实告诉殿下”
“不,是劳烦你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什么?!”杜嫣然的话,让阿斯其大为惊讶。寻常女人遇上这事,都巴不得诉说对方的不是,怎她背道而驰。
“打都打了,说有何用?何况我不想与人结下梁子,今日之事我也不想讨什么公道,往后我会再多留意。”说罢,她便离开。
她不知道阿斯其会不会隐瞒,若能是最好,若不能,恐怕往后的日子是不能清静了。夏春将膳食放置在桌上,见杜嫣然不在屋内,正要外出寻找时,瞧见杜嫣然正缓缓而来,待走近时一惊“姑娘你的脸!”
“不碍事的!”杜嫣然轻轻挥开夏春的手。
不料,见到她的手,夏春更为惊吓“姑娘的手怎么流血了?!”
刚未看仔细,只当是磨破了手,未料有一细长的伤口,正渗着血。
“没事,刚贪看花,没注意脚下,也不是多严重的伤。”她对夏春扬起一抹笑容。
或许是信了她的话,或着知道她不愿多说,夏春听后,安静的备水取药。
“奴婢先替姑娘清伤口。”
夏春拿着沾湿的手绢,轻轻的拭去她手上的细沙,伤口被触碰时,她咬着下唇忍着,待洁净后夏春才在伤口上抹上膏药。
“姑娘这几日可别碰水,才好的快,好的全。”夏春看了一眼杜嫣然“姑娘先用膳吧!奴婢给你取些冷水,能消些肿。”
看着桌上的几道菜,她有些没胃口,吃几口便搁下筷子。她倚在门旁,静静的看着桂花感叹“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种种的际遇,让她来到古代,再从青楼进到皇宫,自个的命运已经由不得自己,一切都要听命于人,没有比无奈更适合形容她的心情了。
“姑娘在说什么呢?”夏春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手中拿着湿润的锦帕“姑娘赶紧敷着吧!”
她取过锦帕,轻轻地贴近脸颊,感觉到微微刺痛,待适应后才慢慢感到舒缓。
“瞧我这样,怕是这几日不能见人,若吓到人可就不好。”她朝着夏春无奈一笑“这水替我放进内室,你若有事就忙去吧!不用陪着我。”
“姑娘说什么呢!奴婢职责就是负责照顾姑娘。”夏春捧着水盆往内走,经过木桌见到上头菜肴还剩大半,甚至还有一道芙蓉虾完整如初“姑娘不喜这些吗?这道芙蓉虾姑娘似乎没有动过?”
“不,这些菜肴味道极好,只是我食不下。那虾看着也挺可口,只是我这身子食不得,可惜掌厨的手艺了。”
进到内室后,她对着夏春吩咐“夏春,我身上这伤是自个弄来,让人瞧见只怕会闹笑话,若有人来见我,除非事情紧急,其余的就替我回绝。”也好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姑娘好好歇下。”
她面向铜镜,倒映出有些凌乱的发髻,她抽出上头的珠钗,霎时乌黑秀发飘逸垂在身后,宛如飞瀑流云。只可惜脸肿的明显,看着颇为狼狈。
她冰敷了几回,这时门外传来声音“杜姑娘可在?”
她识得是冬晴的声音,但她并不打算见她,冬晴是摄政王身边的人,难保她不会转告,还是让夏春去打发吧。
“冬晴姊姊,姑娘已歇下,不知找姑娘有什么事?”
听着夏春的回应,那一声姊姊叫的颇亲昵,想来两人熟识许久吧!
“那就不打扰姑娘休息,这是王赏赐给姑娘。”
躲在屏风后的杜嫣然,听到有人搬东西进屋,放下的声音颇为沉重,她有些好奇,可又不能露面。
“夏春先代姑娘感谢王,姊姊慢走。”
等待好一会,确定外头无任何声响,她方走出看个究竟。
长案上,放置一梨木长匣,她手指轻轻划过“这是摄政王送来的?”
“是阿,姑娘何不打开看看?”
杜嫣然点点头,伸手打开这长匣,映入她眼里的是一把筝!
这…摄政王怎会赏筝于她,她虽对舞蹈歌曲小有涉略,但对这乐器可是极为陌生。
“夏春,这可难倒我了!”她叹口气摇着头“我从未习过筝。”
“姑娘若想学,宫里乐师不少,可向他们请教一二,姑娘不必担忧。”
“难归难,我倒不忧虑,尽力便是。我忧的是,是否该当面向摄政王谢恩?”
倘只红未肿,或许能用胭脂水粉遮掩;现肿得厉害,只怕抹上反欲盖弥彰。
像是知道她的顾虑,夏春安抚着她“摄政王一向政事缠身,奴婢想晚个一两天再谢恩,王应该不会怪罪姑娘的。”
“但愿如此…” 这日,天气微凉,使得正午不那么炽热,她让夏春将筝放在院里的石桌上,前些天她向乐师请教最基本的指法,指法还记的不全,趁有时间得赶紧练熟悉。托、劈、勾、剔、挑、抹、打皆仔细练过一回。
“姑娘技艺有长进呢!”夏春替她倒杯茶。
“你就会夸我,我耳朵可没聋,明明越后头越难听,有长进这话亏你还说得出口!”她笑瞪着。
夏春挺得她的缘,做事手脚俐落,说话进退适当,又不爱嚼舌根,便留她下来,几日相处下来,确实是个讨喜的人。
“其实光看姑娘待在桂树下弹奏,就迷煞奴婢了!”
“贫嘴!”她佯装生气。
“你还真以为自己美若天仙阿!”
杜嫣然抬头一看,宋雪正站在院外,方才也是他说的话。瞧宋雪走进院内,她心里有些防备。
“既不会就别在这丢人现眼,连让人午睡都不得安宁。”宋雪眼神扫过桌上的筝,那是用上好的桐木,殿下竟对这女人如此好!在袖里的手握得更紧。
“弹筝我是新手,自然难入你耳,扰你午睡着实抱歉。”她自知理亏,所以她甘愿致歉。
可不是人人都想她这样,夏春气不过的站上前去“姑娘说什么呢?!定是他忌妒姑娘!”
“夏春,快住口!”这丫头今日话倒多了。
被夏春一口说中内心事,宋雪气不打从一处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反手就赏夏春一个耳光。
这耳光来的突然,夏春一个站不稳,便往一旁倒下,混乱中竟连筝一并带下。
“啊!”杜嫣然和夏春同时惊吓出声。
幸而只断了几根弦,其余看似无恙。
“姑娘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该死!”夏春惶恐的直磕头。
“错不在你!”她蹙眉盯着宋雪“宋雪,我与你一向河水不犯井水,如今你打了我的人,又毁我的筝,不觉得太过分?”
“过分?我还没打够呢!”宋雪再度扬手,直挥而下。
开什么玩笑,上次是反应不及,怎能再傻一次!这回她想也不想的挡下,冷笑挑眉看着宋雪“上回挨了你一记耳光,这回我替你省下。”说罢便甩开宋雪的手
“你!”
“发生什么事?”
宋雪正要继续发难,一道冰冷的声音传至。众人回首一看,是摄政王与皇子殿下,皆跪下俯身行礼“参见摄政王,参见殿下”
“宋雪,你为何在暮风院?”尉迟烈先行质问。
“回殿下,宋雪是…是闻筝声而来,没想到杜姑娘拒人于千里之外。宁可自毁乐器,也不愿让宋雪欣赏。”宋雪这番话说的脸不红气不喘,彷佛刚刚一切如他所说。
“确实他所”尉迟烈转看向杜嫣然。
“筝毁是真,其余非我所做,我不会认。”她无惧的直视尉迟烈的眼神。
“殿下,她说谎,你瞧,我这手腕都红了!”宋雪委屈的卷开衣袖,露出微红的手腕,那是刚被杜嫣然挡下的痕迹。
“你说谎!”一旁的夏春再也按耐不住“启禀殿下,事情决不是这样的!”
尉迟烈见这宫女脸上有伤,原本对宋雪的话就半信半疑“说清楚,敢欺瞒本殿下定饶不了你。”
“姑娘与奴婢好端端在院里,是宋雪闯入后,先行动手打了奴婢,姑娘才与他理论,那筝是奴婢不小心撞毁的,不关姑娘的事。还有…”夏春迟疑了一会“还有几日前,姑娘才挨过宋雪的耳光,手掌的伤还留着疤呢!”夏春顾虑不到礼节,迳自拉着杜嫣然的手将疤痕显露出来。
这一看,尉迟烈大怒“宋雪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欺骗本殿下。”
这时在一旁的尉迟枫开了口,平缓而冰冷“小烈,你觉得该怎么处置?”
“杖打一百!以儆效尤。”
“不。”尉迟枫平淡地回绝,语气不容置疑。
“叔父以为?”尉迟烈不解,难不成从轻发落?
“留着此人,必扰后宫安宁。来人!将之拖下,行凌迟之刑!”
此话一句,惊得宋雪直求饶“王饶命,求王饶命啊!”
宋雪左右手皆被侍卫压制,强行离开暮风院,嘴里只能不断的哭嚎“殿下~~我不想死啊~殿下~~”
听着宋雪绝望的喊叫声,杜嫣然忍不住打了寒颤,她不敢抬头,此时的尉迟枫跟她以往所见的极为不同,一个人的性命在他手里像是蚂蚁般微不足道。
“起身吧!”尉迟枫站在她身前,扶她起身,察觉她身上隐隐颤抖,眼色微微一暗“可有哪里伤着?”
杜嫣然摇头不语。
“嗯!那筝会差人来修复,这几日就好生休息。”
几片桂花花瓣落在杜嫣然发上,尉迟枫顺手替她拨落。此番举动,看在尉迟烈眼里,只觉得暧昧,他察觉尉迟枫似乎有意杜嫣然,这正如他当初所期望,可他内心却无半点欢喜,反倒有些隐隐作痛。一番沐浴后,夏春仔细为杜嫣然上药“姑娘,王赏的药果真极好,你看,才几日这疤都快不见了呢!”
“你这丫头,宫里的东西哪个不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