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言叙傾的位置上想想问题,这个位置上如果不是她坐镇,薛臣是不会相信他的,换言之,他也不会相信薛臣。
就算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也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
更何况他们两个是敌人。
而她跟薛臣是可以互相信任的。言叙傾没有选择,他也可以不用选择。把前线的兵力交给她,万一她反水,他就彻底输了。
胡嘤嘤也挺佩服他这一点的。江寒应说的对,他却是是一个君子。
简单见过礼之后,胡嘤嘤只留下了军中的高级将领,其他人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警戒。胡嘤嘤看着舆图分析道:“江南会水的将士不在少数,先选出来一批水性好的斥候,游到河对岸去监控敌军。这个任务,池将军下去安排。”
池敏恭敬应了声是。
她指着上游位置。
“大车集,河道宽且泥沙多,但是现在还不到汛期,泥沙大多干枯,行军时只要小心些就能避开。我们先派出哨兵和斥候到那边打探地形。同时派出一队人马顺着河道上下排查敌军可能过河的地方,留人值守。”
“这个任务很重要,必须确保万无一失。魏将军,交给你了。”
魏廷瀚从下首站出来,应了声是。
“军营的日常防守跟军需,江尚书,由你统领。”
这些天江勘北为了顾全大局,熬得瘦了一大圈,现在只分给他这么一点任务,他紧绷的心弦立刻就松懈下来了,更何况她他在京城中本来就是干这些差事的,当即应是。
关于军营里的其它细节,她一个一个交代下去,最后轮到江寒应,她抿唇笑笑。
“你的任务很简单,做先锋,领一千人马,不论白天黑夜,任何时候,渡江过去偷袭。我要让他们不得安宁,不能睡一个囫囵觉!”
“再派几个嗓门大的,朝对方军营里喊,喊什么你自己丈量,能把军心喊散了,给你记一大功。”
主动权要握在他们手里才行。
先锋最容易立功,江寒应之前在鹰卫里的功劳不能算军功,何况有没有功劳还难说。
一番安排,每个人都很满意。
领了差事的众人出了营帐之后各司其职,最后把魏廷瀚单独留下来。
“我的意思你都明白?”
魏廷瀚是聪明人,她让江寒应去袭扰对方,就是想逼着对方做决定,以言易骁的性格,要么直接强行过河,要么听从幕僚的建议,选取合适的地点过河。
如果直接过河,他们就在岸边等着,布个局把人引进圈套里面。
如果从其他地方过河,那就在他们过河的地方等着。
总之一句话,主动权要在他们手里。
她不用说的很清楚,魏廷瀚就什么都明白。
“王妃愿意提携末将,末将感激不尽。”
胡嘤嘤点点头,交代道:“那就好好做。”
魏廷瀚抱拳之后退出营帐。
她不是为了说这几句话才把他留下的,留下他是为了让众人看到她对他的重视,魏廷瀚那么聪明的人,岂能看不明白?
出了营帐之后,看着井然有序的军营,面上露出笑容。宫变那天晚上,他确实是在观望,想看看两位皇子哪一个更值得追随。
现在看来他赌对了。
薛臣收到消息,知道她拿了虎符,已经入驻军营,默了默,把信烧了。言叙傾确实是一个让人信服的对手。
薛常去京城打探消息已经回来了,那边确定是高达坐镇,不太着急的庶务暂时压着,着急的,比如军需粮草,直接由高达统筹。
这个人不显山露水,在言诚书身边做了十多年禁军统领,却是个狠角色。
高达后方坐镇,在京畿地区大肆征兵。朝廷有明文规定,不准在农忙的时候征兵,但是他一反常态选择在这个时候征兵,说明一个问题。
言易骁准备猛攻而且不给自己留后路。
薛臣看着舆图,手指在几个地方点了点,胡嘤嘤那边要是再不扭转战局,等言易骁挥军南下,声势上占了先机,他们要打起来也艰难。
他这边,必须破了高达跟言易骁的联系,将整体一分为二。
不过眼下,他还有一件事儿要做。
先镇住底下这群牛鬼蛇神。
能吵起来的几个都是小蚂蚱,蹦哒的欢,手里却没有实权,才会通过说话和吵架的方式突显自己。
薛臣从来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他能用上的只有三个人,掌管兵马的范逸臣,统筹粮草的陈民,以及负责钱粮调度的钱鑫。
从前朝末期开始,地方的将领把控军权,他们本来能在新旧朝交替的时候拥有一定的话语权,但谁也没想到新朝竟然是先从京师开始瓦解。温家从京城往外一点点蚕食他们的势力。
范逸臣对前朝和言家都没什么衷心,之所以随着薛臣一同起兵,很大程度上是想借着前朝的名义给自己捞点好处。
他等了很多年,行事有点急躁,老早就把人马调度到京畿附近,从来不把薛臣放在眼里。
但他有个弱点,穷兵黩武,日常只顾操练兵马,屯田基本上荒废了。给他的军队粮草供应的是粮草商陈民,陈民将军营的屯田收过去,雇人耕种,收上来的粮食低价卖给他。两个人原本好的穿一条裤子,收成好的时候,粮价低,收成不好,粮价高的时候,范逸臣就不乐意了。
两个人自此生出嫌隙。
钱鑫是范逸臣的钱袋子,从中间斡旋一二,三个人勉强维持面上的平和。
薛臣哼了一声,自古以来,朝廷覆灭之际,不乏忠臣良将,但是大部分都是魑魅魍魉的小鬼,可笑的是,小鬼们还自以为自己是阎王,想到人间闯一闯!
“薛青,帮我办件事儿!”
钱鑫在酒楼吃完饭,转身去了青楼,在青楼里厮混到半夜,哼着曲儿往住处走。身边跟着四五个护卫,都是范逸臣派来保护他的。
暗地里还有很多人保护着他,
他自认自己不能做个乱世枭雄,但是等将来做个户部尚书也不错。
正美滋滋的往回走,街上很黑,除了他看不见一个人,他的宅子就在主街上,距离县衙就隔着一个转弯,从县衙门口经过的时候,转头往里面看。
突然感觉脖子一凉,一个人从身边窜过去,他还伸手摸了摸,黏糊糊的血沾了一手。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他身边的护卫才反应过来。
一切来不及反应,薛青拉下面巾,在街上绕了一圈,回去跟薛臣禀报。
薛臣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接下来让他们狗咬狗吧。”
薛臣孤身在兖州,身边有范逸臣的眼线,他身边的人范逸臣都知道,但是他自从来到兖州之后,深居简出,基本上不出门,对他们也从不干扰。
范逸臣把身边的人想了一遍,很他有嫌隙的几个人都被他捋出来,思来想去,决定先去拜会薛臣,有几个疑点他想先弄清楚。
薛青将人领到客厅,薛臣故意换了身烟灰色的锦缎长袍,腼腆笑着进客厅招待他。
范逸臣打量着眼前“孱弱”的年轻公子,眼底有几分轻蔑,说话更是毫不客气。
“少主,我是个粗人,有话就不绕弯子了,我的属下钱鑫你认识吧?”
薛臣一愣,回头看了眼薛青,薛青板着脸摇头。他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实在是……不识得钱大人,范大人可是有什么诉求?”
范逸臣瞧着他说话期期艾艾说不清楚,长相气质又偏阴柔,心中不喜的很。
“他死了,少主可知道是谁下的手?”
他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观察他的反应。就见薛臣先是眼睛瞪大,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后又是惊恐的赶忙摆手。
“不,不是我,我都不认识他!”
范逸臣心底也觉得不大可能,他们这位少主可真是……懦弱无能!
他心里升起一股得意,连老天都助他,当即有几分轻蔑的起身,走到门口又突然顿住,转过身来问道:“前些日,少主身边不是有一女子,这几日怎么没瞧见?”
薛臣脸上尽是尴尬之色,红着脸期期艾艾半天,弄得范逸臣没了耐心,薛青赶忙给他使眼色打圆场将人哄了出来,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范逸臣带着有色眼光看了里面一眼,呵了两声走了没再问。
薛青舒了口气,回头见自家少主正面无表情的靠在椅子上喝茶,想到刚才自己跟范逸臣说的话,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薛臣抬眸瞥他一眼,吓得他赶紧请罪。
“少主,是您交代我说您不行的,您没有不行,您很行……”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歧义,薛臣看他的目光直接将他打穿钉在墙上。
“我,我……”
“自己去领罚吧。”
薛臣懒得跟他计较,起身回到书房修身养性。范逸臣借机把几个跟他不合的人打压下去,没过几天就听说他跟陈民闹翻的消息。
胡嘤嘤这边江寒应一连扰了言易骁好几天,双方开过几次战,都是小打小闹,你打我就跑,你不打我就扰。
敌军在阵前喊的话,在言易骁的军中掀起不小的骚动,但是骚动被他强势镇压下去了,新募的这些兵卒一家老小都在京畿,就算知道他是逆贼也不敢造次。
江寒应只挑衅不正面迎战的做法让言易骁颇为恼怒。跟幕僚商议,幕僚给了几个建议,他最属意的是沿河上下游寻找突破口,寻机偷偷过河,伺机包抄。
对面迎风飘扬的还是兵部尚书江勘北的大旗,言易骁深知他是个什么人,在官场里浮沉久了身上没有锐气,就只会点偷袭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战术!
说干就干,当天夜里,言易骁部下就有两支队伍悄悄的从上游的浅滩处和下游的渡口过河。
魏廷瀚第一时间就将情报送到胡嘤嘤的大帐里,胡嘤嘤即刻下达指令,命令魏廷瀚和池敏两支先锋部队在两侧埋伏。
本部留江勘北镇守,她迅速组织一支人马登船,杀向河对岸的言易骁的营帐。
对方想做局,本部只是一个空壳子,不会留太多人值守,果然,她杀过去的时候,营帐里只剩下十分之一的人手,还都是新近招募的新兵,被他们连喊带吓唬的,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拿下了。
她趁机连夜拿下了周围两个县城,江勘北跟她一前一后过河,带着人马将她打下的县城接管。江寒应将投降的新兵重新编排,整顿人马之后继续北上,他们短暂修整了两个时辰,胡嘤嘤就带着人马往回赶,魏廷瀚跟池敏的任何一个遇上言易骁的主力都是死路一条,偷袭占据的优势在天亮以后基本上就没什么作用了。
他们缠住言易骁,给她腾出手来把言易骁背后紧靠的两个县城跟他的联系切断,然后掉过头来把言易骁困在中间,让他腹背受敌,从战术上先占据优势,挫败军中的锐气!
魏廷瀚守在上游,夜里听见动静之后就在两边设下埋伏,他正遇上言易骁的主力,趁天黑偷袭赢得了先机,将军厮杀在一处,到天亮时已经是言易骁占据了先机。
池敏处只遇上了一小支人马,两军杀到半夜,池敏率领部下赶到上游支援,言易骁腹背受敌,知道自己中了埋伏,幕僚建议他退回岸上被他否决了。
这个时候回去只会是死路一条!
对方肯定是布好了局等着他往里跳,天黑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马,但是他能猜到对方如果兵分几路的话,跟他们缠斗的人并不会很多。
他心里不慌,将士们就都有数了。
魏廷瀚这一场打得很吃力,直到池敏来援的时候才稍微松了口气,他们两人在近卫军中就认识,老搭档虽然没有切实上过战场,但是默契还是有的,两人一里一外将言易骁的包围撕开一个口子,逼着他往河边退。
言易骁已经看出他们的意图,冷哼一声,下令不准后退,并强硬的向前逼近,两方人马打到中午。后方突然传来喊杀声,胡嘤嘤到岸边的时候,先派了哨兵打探他们往那边来了,耽误了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