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这大邺有一点的确是挺奇怪的,比如这太子明明已经被废,现在该称肃王,按理来说应该搬到王府去,或是搬到其他宫殿去,但崇文帝就是固执的让这个儿子还住在东宫。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对于顾重华来说,陛下肯让他不再被囚禁,现在的态度又模棱两可,若说对夺嫡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他是先皇后所处,从小到大就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更何况有些东西不是他不争就可以了的。
他不争,自然有人推着他去争。
昨晚半夜,他从养心殿出来,路上还碰见了端王,端王见他这么晚了从养心殿出来,还问他最近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顾重华只当他是在装傻,敷衍几句便过去了,端王也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这几位皇子的关系一向并不亲近,能维持表面的客套都已是不容易,他和端王是性格使然,碰见了还会装模作样的打招呼,辰王就恨不得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东宫里人员较少,也没有额外增派宫女内侍,一直跟在顾重华身边的是一个叫宁清的小书童,比他小两岁,如今也是翩翩公子的模样,在他身边呆了有大几年了。
宁清觉得有点奇怪,他很少见到顾重华情绪外露的模样,但是从养心殿回来之后,顾重华就坐在书桌后边,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一本书已经许久未曾翻页了。
宁清隐隐就察觉到, 顾重华心情该是不太好的。
他不太明白,这将来眼看着是要越来越好的,怎么不高兴呢?
宁清见他发呆,就小声叫了一声, “殿下, 要不要臣去吩咐人备水沐浴?”
顾重华闻言,摇了摇头, “不必。”
方才片刻的走神仿佛不存在,男人揉了揉眉心。
“那些刺客全都关在诏狱,审出来了吗?”
今天晚上的事情闹得不算大,但是陛下很重视,顾重华和卫砺白琰在太医所“钓鱼”的时候,陛下还给东宫来了消息,问情况如何。
其实顾重华心中有个猜测,但不适合说出来——能审出来的还是审出来比较好,到时候也有个证据。
宁清点点头,表情有些古怪,“虽说是关在诏狱,但卫大人像是不急着审问,他……回府去了,到现在为止还没递消息过来呢。”
顾重华顿了顿,“今天早上才开始审吗?”
宁清点点头。
顾重华想了想,虽然也不太明白卫砺这般行事是个什么作风,但这是人家的活,人家就是拖着不审,他也没办法。
两人正说话间,那边的窗棂被敲了两下,宁清眼睛一亮,连忙打开窗户,一只白色信鸽站在窗台上,宁清连忙解下鸽子腿上的纸条,鸽子在他手背上轻轻啄了一下,飞走了。
宁清将纸条展开看过,蹙了蹙眉,才递给顾重华。
顾重华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神色并无意外,“果然是南疆人。”
宁清笑:“这嘴再严实,在卫大人手底下也得开口。”
“殿下,这纸条……?”
顾重华垂着眸子想了想, 道:“烧了吧。”
卫砺是锦衣卫,理应只给皇帝呈消息,现下却专门给他先送了信,他不可能留下这个把柄。
宁清自然照做。
但顾重华忽然想到,“卫砺为何要给本王递消息?”
宁清想了想,也觉得有些奇怪,猜测道:“莫不是卫大人觉得您……很有希望?”
他兴奋起来,压低了声音道:“莫非这其实也是陛下的意思?”
顾重华摇摇头,“这不可能。”
这大邺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紧盯夺嫡的局势,会因为哪方更强而偏向哪方,但锦衣卫不可能,锦衣卫是由指挥使高度统治,而历朝历代还没有出现过因为王朝更迭而导致指挥使下台的情况。
换句话来说也就是,不管皇帝是谁,锦衣卫永远忠于皇权。
所以,卫砺没必要多做这个闲事。
京城的形势如今是最微妙的,三个皇子都在京城,崇文帝没有要给哪个皇子封地的意思,之前是辰王和端王互相压制,眼看着辰王势力弱了下去,崇文帝就把他放了出去。
朝中众人揣测纷纷,但顾重华觉得,这一切只不过是崇文帝的一点小手段罢了。
他如今才五十几岁,且目前身体康健,并没有让位的打算,然而他手底下这几个儿子却并不安分,若是夺嫡之争早早分出胜负,崇文帝不认为这个儿子会乖乖等着自己百年。
皇家就是这么残酷,就是这么无情,更何况顾重华一直都觉得自己对崇文帝也没什么父子之情,毕竟连见面都很少,先皇后生下自己就去世了,崇文帝虽然是父亲但更是君主,后来更是因为喜恶将他囚禁,他实在是谈不上父子之情。
……
养心殿。
卫砺将此次审问的口供一一呈上,崇文帝仔细阅过之后,搁到了一边。
“南疆那老东西……倒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崇文帝喃喃道。
南疆的位置集京城比较近,中间只隔了两三个州,南疆人也时常蠢蠢欲动,虽然早就被祝永年打服过几次,但是他们善于用毒,几番折腾下来,两边算是勉强保持着平静。
“之前云州疫病,也是南疆所为。”
其实说的更远一些的话,再之前卫砺遇刺,同样是南疆人的手笔,那次辰王还带回来一个细作。
崇文帝揉了揉眉心,“依爱卿之见,该如何?”
这话就问的太直接了些。
卫砺低眉垂目,不卑不亢道:“臣……不知。”
崇文帝也不恼,就含着笑看他,半晌才喃喃道:“你跟你父亲,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一样的老狐狸。”
他意味深长道:“想抓到你的把柄,怕是很难。”
他敲了敲桌面,“朕若是……想让你领兵出征,如何?”
上一次崇文帝用这种句式跟他说话的时候,是说让他娶了乐安郡主,而他的回答也和那时候一样。
卫砺抬了抬眼,抱拳躬身道:“臣以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