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姜昭的意识已经完全暴走,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把精神化入了天地之间,可以去往天地之间的任意一处,那么此刻他就好像和天地融为一体。
他好像一个无穷高的巨人奔跑在大地之上,他的一呼一吸之间就会让风云变幻,他的心跳化为了地壳的脉动,他的视线以万亿里以计数。
天地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再挡住他,东泰大宫的高墙不能,万里河山的遥远不能,甚至是这个世界也不能,因为他就是世界的一部分,或是说……
我即是天地万物!
姜昭“抬”起头,望着星空,在这一刻他只会觉得这幕星空依旧遥不可及。
他可以一步万里,可以瞬息万变,但唯有这方星空,他可见不可触。
为什么,难道群星不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吗?
突发奇想般的,姜昭想要深入星穹之间,想要随手摘下一刻星辰。
而当他举起双手时,一只巨大的手臂出现,狠狠的抓住了他的手,随即以巨大的力量想要把他扯出这个世界。
这个举动似乎激怒了某个存在,一股超越一切的暴怒莫名的出现在了姜昭的心头,那是最为纯粹的愤怒,以及最为强烈的杀意。
姜昭可以感觉到,一股力量化为了一个庞然大物在战斗,无穷无尽的力量如同河流一样在他的“四肢百骸”之间流淌,这股力量是风暴与雷霆的集合体,亦是地火与冰霜的主宰者,它在抗拒着这只手臂。
而下一刻,一个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和这个世界硬生生的扯开。
……
禁林的大榕树下,白豫氏慢慢的把卷起的袖子放下,似乎有些疲惫的开口道:“结束了,那个孩子的精神已经回到了躯壳内。”
大榕树有些惊讶的问道:“就这么简单?天地之力,就这?就这?还是说你这个老头子太厉害了,连这方天地都杀不了你了。”
白豫氏轻轻咳嗽了一声:“简单?我只是讨了个巧而已,我根本没有和天地之力硬撼,而是直接带回了这个孩子的精神而已。”
“讨巧?在这方天地之间还能讨巧?”
白豫氏也有些疑惑的说道:“理论上不能,原本按照我的打算我应该是一边抵御天地之力的攻杀,一边还要护住这孩子的神魂,所以不可能很快脱身,但是……”
白豫氏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望着身后的大榕树,说道:“榕君,你可听说过古往今来有人可以当天修习秘法,当天就可以神交天地?”
“没有听说过。”
“那么,神魂完全没有保护的融入天地之间,却完全没有受到天地之力的影响,这种事情肯定也没有听说过吧?”白豫氏喃喃自语道。
“这……”
“这就是我说的讨巧,当我出手之时才发现这个孩子完全没有受到天地之力的影响,哪怕是在天地的伟岸面前,他依旧保持了自我,没有被浩瀚无垠的力量所同化,也没有被它所摧毁,所以让我有机可乘。”
大榕树沉默了许久,最终崩出一句:“妖孽啊……”
“谁说不是哪。另外,这两天我会让阴阳正来我这里一趟,交代一些事情,后面需要你替我看守一下离衡学宫一段时间。”
大榕树疑惑问道:“为什么突然要我来为你看守?”
“因为我快死了。”
白豫氏突然解开自己的白袍,露出自己的上半身。
一道道如同石裂一般的纹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白豫氏的身躯之上,而且如果仔细看去,这些纹路似乎是从身体的内部开始的崩裂。
这一下,倒把大榕树惊的目瞪口呆。
“反噬终究还是来了,在天地之力面前捞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白豫氏轻笑道:“呵呵,天诛地灭,原来是这个意思。我以往不清楚为何古修行者说天诛地灭非外力可挡,原来它是让你不容于天地啊。”
大榕树似乎有些慌了,“老头子,那这次你能不能挺过去?”
“还行,大概能撑个三五天,然后就会死。”
“会死多久?”
“不清楚,三五年吧。”
……
就在离衡学宫发生变故之际,在大虞的西秦境内,对于旧京的改造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这里是曾经大虞的国都,是帝舜留给子孙最好的封地,而如今除了那座已经废弃的旧京城之外,其余大部分土地都被西秦装入囊中。
按照西秦君臣的设想,这里会设置三个县府,安置大量农夫士卒,修建连接汉水的水渠以及连接国都的官道。不出十年,这里就将成为西秦的大粮仓。
西秦的左庶长公孙野如今就坐在一处土丘之上,欣慰的看着脚下忙碌的民夫军卒们,不时发出一些感叹,而站在他的身后的西秦的白尾军主帅颜怀此刻却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这位知己好友。
作为提议谋取旧京沃土的倡议者以及执行者,当这里的一切尘埃落定时,他的这位好友公孙野就将获取空前的威望,这也代表着西秦的变法还会继续下去。
而接下来还有多少人的利益会受到损害?那些老秦人的世族还能容他多久。
有的时候,他都想对着这位冥顽不灵的法家学子说上一句:公孙先生,您收手吧。
公孙野不是修行者,过了许久才感觉颜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的背后,惊讶之余打趣道:“呵,这不是颜怀吗?!知道我不是修行者还故意吓我是吧,交友不慎啊。”
颜怀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公孙野的背后,轻轻的低语道:“国君的旨意已经从国都来了,询问左庶长大人是否可以网开一面,主犯龙郸改判流刑。”
公孙野长叹一声,笑骂道:“你数数,这已经是第几个?替龙郸求情的人怕不是要从这里排到国都。”
“这次不一样,这是国君的旨意。”
“那你觉得国君是什么意思。”
“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颜怀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这不但是国君的意思,也是西秦大部分秦人的意思。”
“也包括你?”
颜怀摇摇头,“我不是秦人,只是侍奉秦君,但我确实认为龙郸杀之有百害而无一利。”
公孙野没有说话,只是随手从脚边抓起一把泥土,轻轻的在手掌中碾碎,“颜将军,你觉得对于现在的西秦而言,什么是最宝贵的?”
“土地与军卒。”颜怀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不,是秩序。”公孙野轻轻的把碾碎的泥土抛洒出去,“我遍读史书,以秦国历史尤为混乱,自从秦国建立已有五百余年。这五百年历史里,百年公卿乱政,百年同族杀伐,百年宗室内斗,百年饥荒坎坷,一部五百年的秦史,倒是有四百年的历史在混乱之中度过。”
“秦国自有秦国的的难处。”颜怀辩驳道。
公孙野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挚友,问道:“记不记得我第一天来到西秦朝堂说的话?”
儒家以仁义教化万民,墨家以兼爱泽被天下,公孙不才,愿以变法以强秦!
就是这句话,拉开了西秦轰轰烈烈的变法帷幕。
颜怀问道:“不打算为你自己想想?”
“人这种东西,想的太多就会畏首畏尾。”
颜怀望着两人脚下的这片土地,开始了许久的沉默。
很丰饶的土地,很勤劳的人民,但从这个国家开国之日起就一直没有过安宁的一天。在乡野之间,各个秦人氏族为了水源、土地、猎场私斗不止,在朝堂之上,无数世家子弟以权谋私,争斗不休。而这东方还有强敌梁国,北方有蛮人金帐威胁,西边还有时刻准备卷土重来的西戎人。
为了应对各个国家的威胁,秦君不得不求助于各个秦人世族,而为了获取这些世族的支持,大量的权力也被下放,西秦中枢暗弱,国力越来越难以为继。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西秦国力衰弱,国君需要世族支持,世族与国同休占用了大量财富与权力,国家继续衰弱。
长此以往,西秦亡国之日不远矣。
而公孙野就是要以一己之力打破这个循环。
颜怀叹了口气,突然莫名其妙的说出一句话:“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我的师弟,他是一个……一个和你很像的人,但只是心性相同,一样的为求心中寄托而不惜生死,但你们所行的道路却是恰好相反。”
公孙野被勾起了好奇心:“师弟?有意思,这个道路相反何解?”
“公孙野,你有没有想像过这样一个世界,天下无国。”
“天下无国?什么意思?”
颜怀似乎也有些犹豫该不该提起,最终在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开口道:“就是字面意思,天下没有国家,一个也没有,你提出天下统一于一国对黎明百姓最是有利,而他则认为天下干脆没有国家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