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出三刻,晨起!”
随着一声报时官的长鸣,仿佛唤醒了一座城市一样,熙熙攘攘人群从各个巷井中走出,走上了街市之中,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从街头到巷尾,从各处大行商市到街角小铺,人群似乎一眼望不到尽头。而当天边的第一抹金辉照耀入城市的时候,每一块陶瓦,每一只檐兽,每一处大柱都被涂抹上了一缕淡金色。
这就是天下之城,大虞中京。
而作为天下的中心,除却繁荣盛景外,自然也是有它的稳重内韵。
中京之中,数万民居的中央,有两阁一宫一殿,分别是作为接待王畿之外各大诸侯的朝天阁,作为公卿大臣理政的太阁,作为大虞天子寝居的大宫,以及祭祀昊天上帝的天殿。
其中,位于大宫东侧的朝天阁高大庄严,高十九丈有余,名为天阁实为高塔,如同金色巨人一般耸立在大宫一侧,好似天神俯视人间一般威仪。
朝天阁最高处的一间大室内,十数位官阶低下的士人正坐于两侧,聆听着坐于高位上的三位大人的训诫。
大虞天下,大部分国土实际是由各个诸侯国把持,诸侯建立自己的军队与府衙,收取各自领地上的赋税与劳派,而各个诸侯国除了每三年一次的输诚纳贡外,几乎不会和王畿之地产生交集。
天子御命非大事不出王畿,已经是天下的共识。
这样的情况下,处于王畿的天子想要处理好大虞中京与各个诸侯之间的关系,便成为了重中之重的大事,这也是朝天阁得以跳出二十七御大夫,单独位列一阁府衙的原因。
高台上,三位白发老翁分别坐于三个方位,与高台下正襟危坐,生怕礼仪举止不符合礼法的小吏不同,三个老人坐姿都极其随意,怎么舒服怎么来,或是卧躺在席,或是斜靠背墙。
如果不是三人身上都是穿有代表身份的云雷纹墨绿丝稠大袖,以及腰间一副对炆盘龙玉珏,恐怕没有人会把这三个老头当作为朝天阁真正的主事之人。
上典奉贾寻、少府室陶文、以及阁正李相,这三人便构成了整个朝天阁的最高权力中枢。
“老十六啊,你说说吧,最近二十七御大夫那边又给咱们朝天阁送了什么麻烦事啊,非要我们三个快入土的老骨头一起来处置。”卧坐在右侧的一位白眉白须皆如冬雪的老人开口道:“你说说,别坐那么远,凑近来说话,我们这三个老东西都多少岁了?耳朵早背了。”
高台下,坐在众多小吏之首一位中年人听到“老十六”这个称呼,急忙快步来到三位老者的中间,一番繁文缛节之后,才缓缓开口。
“启禀大父,二位上官,最近事关我们朝天阁的大事大概有三。”中年人略微思索一番后,缓缓道来。
“其一,西秦国之前侥幸胜了王师之后,双方又立下了盟约,其中很重要的一条,便是西秦的一位嫡公子公子要入中京为质子。”
坐在正首位的老人打断道:“想起来了,是有这样一回事,西秦那群蛮子这次也是惨胜而已,否则也不至于会答应送一名质子入中京。怎么?人选确定了吗?”
一年前的汉水之战,天子一目中箭,大军无功而返,而西秦也是损失惨重。
精疲力尽的双方最终在汉水定下盟约,大虞王畿默许了西秦正旧京屯田建路之举,而惨胜的西秦也为大虞天子留下了一丝颜面,答应绝不在旧京筑城,并且派遣一名嫡公子入中京为质,算是暂且了结了这一场战事。
“回禀上官,人选已经定下了,秦侯嫡出的二公子赢允,不日便会跟随秦国纳贡的队伍入中京,至于如何安排这位公子,还要看三位的意见。”
“嫡出二公子!”上典奉贾寻猛的一挥袖子,怒道:“为何是二公子?秦侯的嫡长子哪!?舍不得送来吗?”
高台下的中年小吏苦笑道:“大父啊,您怎么忘了,秦侯的嫡长子一直在中京游学啊,师从小司卜阴阳正先生,从九岁起一直呆到了十六岁,最近学业结束便要回国了。”
贾寻连忙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嘲道:“瞧我这记性,忘了这一茬事了,秦侯的嫡长子叫赢武,确实是七年前来的中京,以诸侯之子的身份来游学的,当初还是由我负责接待。”
“那就这样吧。”阁正李相想了想,随意的说道:“既然西秦大公子是以游学身份来的我们王畿,而非以人质的身份,那也不好让秦侯换人了。让赢武公子按时离去便可,至于这位嫡二子吗……就按照旧时惯例的礼节接待这位赢允公子吧。”
台下的诸多小吏听到上官发话后,一个个出口称善,便把这件应称了下来。
中年小吏也是松了口气,随后又禀报道:“至于剩下的两件事,大概也可以称作一件,便是东泰国的公子游学之事,以及东泰国纳贡的队伍就快要来了,按照行程,大概就是下个月中的事情。”
听到东泰国三个字,三位朝天阁的大佬便立刻来了精神。
九百年的大虞,天子的威仪已经是愈加的淡泊,这一点从每三年一次纳贡上便可以看出。九百年来,强势的诸侯国土地扩张了何止十倍,但每年纳贡的财帛却是一年比一年少。最甚者如南方的荆楚,楚君出行所用的仪仗车驾、宫室游园、衣食住行等,甚至比天子还要来的奢华,却已经近百年没有到过王畿之地纳贡。
更有甚者,当年有荆楚使臣远道而来,居然当廷问天子天下九鼎重量几何?刺的天子是怒不可言。
而天下的大国之中,东泰国起码还有不少讲究,多年以来的纳贡从未有过多少短缺,所来的使臣也都皆有礼数。
朝天阁既然管理着诸侯到访等事宜,那财帛之事终究还是要从他们这些人的手里过上一遍,再加上从使臣哪里得的一些“炭火钱”、“冰敬钱”,少不得又是一笔大进项目。
朝天阁的三大佬,虽然也是出身显赫家族,但终究还是比不上真正把握了大虞权力的二十七名门以及那些天下诸侯们,每年来访纳贡的各个诸侯,谁是没有油水的石头,谁是富的流油的肥鹅,他们这些人盯的比谁都紧。
东泰国的纳贡队伍,大约是五年来一次,那一次不是让朝天阁的几位大佬吃的是脑满肠肥?
阁正李相极具威严的正色道:“东泰国公子来访之事,定为我朝天阁这段时间里最重要的事情!敢有懈怠者,严惩不贷!”
……
姜昭游学至中京,随行的纳贡队伍其实不下三四千人,西出泰山之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拉出去一里有余。
而在队伍的中央,一辆巨大的封闭式的车乘之中,百无聊赖的姜昭正细细的把玩着手中的铜质面具。
面具是武瑕临走前所送,自然是被姜昭悉心的收捡起来,而且不知道为何,姜昭对这件算不上多么贵重的铜面起了相当大的兴趣,并为它起名叫“瑕冠”。
姜昭竖起铜面,仔细的看着上面的纹路,主体结构上是奇异的三目女神之相,好似一体铸成,而在面具的细微之处,却又有着像是工匠一点点敲打出来的细密云纹。
姜昭的脚下,是数十卷各色的书集,有竹的、有帛的、有刻板的、有青铜的,大多都是他让南狐恪为他取来古籍以及孤本。
可惜,始终找不到有关这种铜面的消息。
“你到底是个什么哪?”姜昭思索着。
“启禀公子。”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我们的队伍以及西出泰山二百余里,马上便要到达逐鹿之野,公子之前说起过,想要在逐鹿之野停留片刻。”
“逐鹿之野到了?!”
车门外的粗豪声音答道:“到了,接下来我们横穿逐鹿之野,十五日内便可以到达中京。”
“我马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