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木修离去后,小乔数度欲开口问,但见周瑜一直专心侍弄柏树,只得暂且作罢,乖乖帮他打下手。..
待两人忙完这活计,夕阳已沉入地平线,庖厨内,袅袅炊烟升起,周婶特意烧了葑门特产的鸡头米,又配了新鲜的芋艿水红菱,略备薄酒,留小乔在此用饭。
清粥小菜,鲜美可口,小乔却食不知味,先前没机会问周瑜,现下只有他二人在,小乔却不知该怎么问了。周瑜看小乔苦着小脸儿,宽慰道:“婉妹,有理不在言高,保护乔将军也不在虚言,我既然说了会护他平安,便一定会做到。”
小乔放下碗筷,抿着薄唇叹道:“我不是不信你,而是心里有愧。若不是我,不会害你被长木修那般抢白。”
“你以为我是白白受他揶揄吗?长木修为人阴狠张狂,我若当即反驳,恐他为赢过我而走险棋。若真如此,才会害了你父亲。现下以长木修为先导,一旦乔将军离了袁氏帐下,我便可以着人将他接来江东,决不可被曹操抢去,来日更受牵绊。”
方才周瑜说,乔蕤是他的亲人,又与长木修定下重赌,小乔真真切切听在耳里,思绪纷繁零乱,桃花般柔嫩丰泽的薄唇颤着,半晌才讷道:“周郎,我……是你的婉儿吗?”
见小乔执着于他与长木修的对话,周瑜沉默着没有言声。..小乔只觉自己在沉默中心灰意冷,笑容凄然,眼眶通红,嘴上却说着:“我随口问的,你别放在心上……时候不早了,我回家去了。”
语罢,小乔起身欲走,小手却被周瑜捉住:“婉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既信我,又生怕我有分毫懈怠,无法保护你父亲周全。我只告诉你,相信我,待在我身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周瑜说着,复将小乔拉回身侧,递上绢帕让她拭泪,小乔依然懵懵懂懂,但看到月色下周瑜面带赧色,也不觉脸红了起来。
彩云追月夜,庭院中月色如水,下午方植的柏树随风婆娑,投下清灵的影,如水中荇,流舞招摇。两人并肩坐在回廊下,共沐清风,只听周瑜说道:“长木修言辞挑衅我与伯符的关系,我并不担心,我唯独担心的便是你被他蛊惑。婉妹,你还年少,虽然聪敏却看不清许多人和事,我希望你从今日起,只信我与伯符所言,更不要把乔将军的事告诉乔夫人,免得她担惊受怕,好吗?”
明月比昨夜更圆,如玉盘般镶嵌在天边,小乔的心也澄明了几分,一股难以名状的甜蜜滋味从心底冒出,她低声央道:“旁的都好说,你带我去牛渚罢,去了牛渚,离寿春近,一旦有什么事,我也能马上知晓。..”
哪有儿女不心疼父母的,周瑜理解小乔的心情,却无法松口答应:“不行,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着我像什么样子。莫说我不能如此,乔夫人也不会答应的。”
“怎么不行了?小时候我们不也经常一起,去过黟山和花山呢。”
“彼时你才几岁,现下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再说我……”周瑜望着小乔满是希冀的眼神,欲言又止。这丫头也太傻,就算认定他是端方君子,也不能否认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何况从前他未曾直面己心,并不觉得自己对她动了心思,现下到底不同了。
“再说什么啊,我可以扮成小厮跟着你啊,悄悄溜去,不让姐姐知道。其实,姐姐知道我的心思……”小乔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总之,我不会妨碍你练兵,我会乖乖的,你就让我跟你去吧。”
周瑜知道,不管他此时如何说,小乔只会不停央求,他唯恐自己真的心软失了底线,只得暂且用缓兵之计:“你容我再想想。”
见周瑜不再强硬否决,小乔松了口气,抬眼望着天上的明月:“今晚的月色可真好看。” 良夜漫漫,周瑜起身回到房中,拿出一柄箜篌,又坐回小乔身边,悠悠咽咽地吹了起来。小乔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身披羽衣,踏瑶池星河,直登广寒仙馆,亦不知何时便沉沦在了浅眠之中。
见小乔睡着了,瘦削的身子依然端坐着,小脑袋一点一点,好似随时会摔倒,周瑜不觉软了眉眼,伸出手臂,将睡梦中的小乔圈在了怀中。
小乔依然未醒,脑袋却微微挪动几下,择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睡去。周瑜望着她恬静美好的睡颜,心仿佛浸泡在一池醴酪中,甜蜜又微酸。前路迷蒙,只怕有金戈铁马,火海刀山,但有伊人在侧,也足以慰藉平生了罢。
傍晚时分,孙策回到府中,向吴夫人问安后,径直回到了房中。大乔方哄了女儿,此时正在缝制冬裳,孙策欣悦问道:“嚯,夫人又给我做新衣裳了?”
“不是做给你的,这是我做给父亲的。天寒了,他身子不好,等做好了,还要劳烦你着人帮我送去。”
孙策没接话,只是从身后紧紧搂住了大乔的纤腰。大乔动弹不得,无奈笑着:“你这样箍着我,我还怎么做衣裳呀?”
孙策依旧没有要撒手的意思,叱咤沙场的八尺男儿在大乔面前像个孩子,委屈地嘟囔道:“莹儿,今天有个女的,非说要侍奉我,可把我吓坏了。”
大乔一怔,继而笑道:“我说你身上怎么一股浓香,原来是有这等艳福呢。”
大乔居然不在意,还出言编排自己,孙策恼得一把搬过她的身子:“你说什么呢?不是说好‘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你便这般不信我?”
大乔见孙策生气,笑着钻入他怀中:“我若真不信你,不才应当含酸拈醋吗?你如今这般显达,有人投怀送抱也在所难免,我若都要吃味,每日便不用做旁的事了。”
孙策低叹一声,揉了揉怀中的小人儿:“你啊,真的把我吃得死死的,看了你再看旁人,便觉得又丑又笨,恨不能马上跑了,哪里还会有别的心思。”
大乔听了孙策这疯话,笑得直呛,孙策将她松开,为她顺着气,抬手闻闻自己的袖子:“难闻得很,难怪呛着你了,我去沐浴罢,一会子还要陪母亲用晚饭。” “好,那我吩咐人来放水罢。”
大乔还未走出两步,就被孙策又拉了回来:“不忙,夫人,你身上也沾上这气味了,不如……我们一起洗?”
“瞎说什么呀,你再胡闹,我可不管你了。”
看到大乔羞红小脸夺门而逃,孙策叉腰笑得万分自得,未几笑容却转瞬而逝,眉宇间添了三分愁楚。
不管姬清为人多么不堪,她的话却是有几分道理的。袁术已成肘腋大患,若得良机,也该一并除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