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悄悄的。
哑姑、兰草、深儿、浅儿、长安五个人挤一个床,铺位挺紧张的,多亏她们都还是小姑娘,身体单薄,不是太占地方,还能勉强挤得下。
柳万像个孤家寡人一样睡在木板屏风背后的木床上。
他叹了一口气,翻个身,没人搭理他。他觉得怪没意思 的。墙洞那边也静悄悄的,估计白表哥也睡着了。自从有了这个洞,他和白表哥也夜谈过几次,但是很快就厌倦了,其实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有趣的共同话题需要不断交谈。
现在他甚至有点微微的后悔,当初要是不挖这个洞就好了,没有洞,就不会有后面的分床睡觉了,更不会有这个用木板临时钉起来的笨重难看的屏风,他就依旧还和女孩子们挤在一个床上,夜里不怕尿炕,尿了第二天也有人伺候着换洗亵裤,更有人晾晒被褥;反正只要他稍微有一点动静,浅儿随时都会起来伺候。
一切改变都是从有了这个洞开始的。这个洞就是一个厄运,有了它,他这大少爷的美好待遇真是一落千丈,那个臭婆娘越来越绝情了,每夜都让他自己一个人睡,晨起穿衣梳洗到吃饭,都得他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浅儿流露出想照顾自己的意思 ,臭婆娘也不允许,那张小臭脸一吊,浅儿害怕,他更害怕。
所以,这段时间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大少爷了,也不敢奢望自己还能享受从前的待遇。
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远处臭婆娘好像也没有睡着,忽然问:“哎,柳万老公,今晚你和你表哥怎么不夜谈?”
柳万不想搭理她,装作睡着了。
臭婆娘肯定是睡不着觉得没意思 ,也想听听他和白表哥聊天。
哼,我才不会让你如意呢。
他打起了鼾声。
“咦,臭老公,跟我装神 弄鬼?哼,上次装死吓唬人那件事还没跟你算后账呢!”
随着语声,她竟然爬起来了,下床踩着鞋,扑塌扑塌走来,竟然到柳万这边来了。
柳万一动不动,睡得很沉。
“嘻嘻——”她笑。“不亏是我亲老公,跟我心有灵犀啊——这么快就去梦周公啦?”
柳万心里得意,臭婆娘肯定被自己骗过去啦。
他的得意持续了眨眼的功夫,一个小手软乎乎伸到脸上来,在摩挲,额头,脸蛋,下巴,摸了个遍,最后竟然捏住了鼻子,狠狠地捏,“嗤——”一声长笑:“老公不怕自己被占便宜,有损贞操的话,就继续装!”
柳万气憋得难受,挣脱她,哇一声喊,身子弹起来,吼:“死婆娘,臭婆娘,越来越过分,没大没小没规矩!”
哑姑哈哈笑,“怎么,看我不顺眼?想不想休了我?”
柳万气哼哼有一天哈,万一你们一夜睡起来,发现我不见了,你们不要惊慌,也不要寻找;如果我死了,你们不要伤心。你们就当我这个人从来都没在你们的生活里出现过,往后你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是。”
拉起浅儿一只手,又拉柳万的手。她神 色严肃,不像开玩笑,柳万忽然预感到一种不祥,所以没有反抗,乖乖把手伸给她。
哑姑把浅儿的手塞进柳万的手里,压在一起,说:“你们是我这辈子生命里最难忘的人。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有个好结局。我是真心想撮合你们,所以今晚就把话说破吧。免得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们自己又做不了主。”
烛火摇摇,浅儿的小脸白了,望着小奶奶:“小奶奶,你说什么啊,你要去哪里?奴婢不许你去,你去哪里都带着奴婢!”
柳万点头:“就是,你去哪里能不带我?你个臭婆娘,做事儿怎么总是这么神 神 秘秘的,叫人不断地猜——”
“不许油嘴滑舌。”哑姑拍拍柳万的脸,语气却丝毫没有开玩笑,“时间不多了,所以你们必须听我的。我没有开玩笑,是认真的。我反复思 考好一段时间了,对于你们两个人来说,再没有这样合适的人选了。柳万,你以后要好好待这个姑娘,你敢辜负她,我就是死了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小子算账——哼,扒了你裤子打屁股!”
气氛有点沉重,她开了个玩笑。
但是柳万不笑,绷着脸,他被吓着了,这安排来得太突然。
“浅儿,你记住,今晚我正式把柳万托付给你了。这孩子可怜,从小没有亲娘,由别人养大,他长了这么大,一直被一种怪病缠身,这些年在柳府虽然衣食不缺,表面看上去过的是大家公子的日子,挺风光的。但是——”
她目光清亮,盯住柳万看,又看浅儿。
“但是,真正的内幕只有少数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