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氅砸进元稷怀里。
他一手接住,并未让大氅滑落到地上。
温阮故意移开眼,看着窗外。不去看他。
树影婆娑。雨声密集,滴滴答答。落在她的心尖。
过去的三年中,她似乎从未对他发过火,除外相府仲秋夜宴那次,她甚至连大声与他说话都没有。
那三年中,她魔怔似的爱他,不顾一切。疯狂又极致。
将他视作天上的星辰,暗夜里的明月。
他曾是她的光,亦是她的命。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不爱他。
只不过。一场仲秋夜宴,现已物是人非。
再浓烈的爱,都会被薄情和利刃伤的体无完肤。
温阮收回思绪。想如若他恼了,执意要看。她就怒意更大一些,将他轰出去。
可元稷没有生气,亦或者说。温阮看不出他生气了。
他慢条斯理的将黑色大氅放在一旁的软座上。她的余光似乎瞧见他唇角含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温阮的呼吸窒住。她手下紧紧攥着浅藕色披风,身子僵硬的挺的笔直。
她在等元稷问她,为何忽然生气。
理由早已想好。
可过了片刻,软座上的人一个字都没问。
外头惊雷轰然一响。温阮吓得抖了一下,越来越紧张。
倏地。他起身出了门。
当朱红色木门合上的那一刹,温阮的身子骤然在四轮车里瘫软下去。
任什么雷声雨声,嘈杂纷扰的东西通通被闭在门外,惊不起她的忐忑。
他为什么突然走了?
温阮攥着披风的手发麻,她来不及细想,用最快的速度镇定下来。
她将披风里的宫女衣裙和元稷的腰牌取出,放到适当的位置。
整个过程,她时不时看向门口,怕他突然再进来。
最后她又唤来宫人,将那件浅藕色披风拿去丢掉。
这才彻底心安下来。
……
元稷出了门,没有很快离开。
他站在檐下,看着院中的雨,洗涤着一切,将青石地板洗刷的一尘不染,甚至还泛着明晃晃的光亮。
大雨清凉干净的味道萦绕在他的鼻息中。
元稷墨色的眸子染上一层细微的情绪。
惠建二十三年仲秋夜宴那日,那样大的雨,怎就洗不净温家人的血?
那天的血腥味比以往元稷在战场上闻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浓郁,他这辈子都记得那种黏腻腥甜的味道。
那日后,李赤珹告诉他,计划失败,元稷当着温阮面杀的,是真正的温家人。
青石板上流淌的全是温家人的血,并非牢内死囚的。
暴雨后的日头总是很毒辣,他得知这一消息后,站在烈日炎炎下怔楞了许久。
光影恍的他眼前成了一片血海。
等他找到温阮,他要怎么向她交代?
后来,元稷亲自带兵前去丞相府,想将水榭上青石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以免她回来以后,看到这些触景伤情。
他跪在地上,手里拿着柔软的白布擦了许久。
可缝隙中的血污像是渗透进去了一般,任他擦破了手皮也擦不干净。
温阮也没回来。
元稷蜷了蜷手指,指尖细细摩挲着,掌心捏着的是温阮死后村民从她身上扒下的首饰。
他摸了很久,摸不到有关她任何温度与气息。
那个她,是不是永远消失在相府的雨夜里,他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