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不回十方楼都不行了。荷妨心里暗自叫苦,不知哪里的大罗神仙,搞这么一出祸事出来。
若说这人是栽赃陷害,扯上十方楼,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且不说挨罚的都是她这样的无辜执者,却是真要让十方楼掺和进来查,那贼人自己可就真的没个好下场了。
若是真是十方楼的人所做,哪有自报家门的道理!荷妨可不想要这样不带脑子的同执。
“我们可没拿你东西啊!不信,你上我那搜去!”荷妨先行自证。
留玉面不改色,“你便想拿。没有那个本事。”
“你!”
斯礼眼疾手快,按住了准备发作的荷妨。
“荷妨正为我的身子,商量着,斯礼师兄陪同,护我们暂回十方楼。”无非解围,“若那东西,对留玉师兄当真十分重要,不若押着我们,一同回去,再干干净净的查个因果?”
这便算是答应了?三人看着留玉无声的离开,带走了屋内的寒意。临了,也没带走那盏铅华酒。
“他...这就走了?”荷妨反应过来,“怎么这样子啊!这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斯礼耸耸肩,“他没说话,才是答应了。这不好?也算是奇人相助,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歪打正着。”
言毕,斯礼看向了无非。
“那个贼人,你知道吗?”
无非摇了摇头。
“真的不知道?”
“你干嘛啊!”荷妨本就心里憋着气,此时更是不悦。“她怎么会知道!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反倒欺负她!真真是做了回大师兄了。”
“我也就问问。妨妨,我没有别的意思!”斯礼忙忙道歉,“想来,昨夜那贼人已经留了字,明显只是冲着留玉一个人去的。现在拿了东西,只等着留玉去寻,今夜该是不会再去了。正好,妨妨你担心无非,不若我们叫了留玉,即刻便走?”
荷妨来千里迢迢时日尚短,自然不知留玉究竟是怎样的性子,此时嗔怪斯礼的怀疑,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斯礼,正因为明白留玉的脾性,才会对着无非,多问询了这么两句。
三百年前,留玉刚刚来到白云外。不是像其他灵一般问询来的,而是从花深处,一路杀到了白云外。
他是灵不错。灵很弱,也不错。
可他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灵力,竟真的杀了一路的仙家。有地仙,也有散仙。满天都是被杀的仙家漂浮的仙气,留玉就是这样,到了白云外。
当时,本是应该将他这般戾气深重的恶灵逐出白云外的,可是十方楼的楼主,却说他另有机缘,暗自出面,让他留了下来,还让千里迢迢将他收为了弟子。
斯礼到了千里迢迢这么多年,那天,留玉去找灵师说明刺客一事,也是斯礼第一次看见他说话。
他很孤僻,不要说讲话了,就连让人靠近十步之内,也不允许。
而千里迢迢的弟子,中午都不去练功台练功,主要还是因为,那里有留玉。
谁愿意去招惹这样一个人呢?
楼主说,他体内封印了一股很强的力量。若不得净化,恐怕日后会有大难。而让他做十方楼的执者,却也的确是玄石的指引。
“这是天意。”楼主是这样回答斯礼的不解的。
而当时,斯礼因为在千里迢迢有更重要的任务,不方便暴露身份。所以楼主才让荷妨和无非先报家门,再进千里迢迢,最后招揽留玉,方显十方楼的诚意。
而如今,留玉只为了两件事说过话。一件是刺客之事,另一件,便是无非。按照正常的思维,很难让人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莫说斯礼,无非自己,也是这样联想的。
三人就这样,和留玉一起,朝长天灵师告了假,暂回十方楼。
一路上,是斯礼和荷妨坐前边的马车带路,留玉和无非在后面的马车跟着。
本来,是不必分马车的,可是靠近留玉,真的是太冷了。不到半个时辰,斯礼和荷妨便都受不了,直直哆嗦个不停。
那种冷,同冬日之寒相比,还是差距甚大。那是浸入骨髓的寒意,悄无声息,不知不觉的渗透,待到反应过来时,关节已经冻得全都麻了,嘴唇也没了血色。
这也就是留玉从不去大殿同大家一起修炼的原因,他去了,旁人便都留不得了。
想来,若不是这次,恐怕到现在,还没有人能知道这个秘密。
只有无非,在荷妨的几声抱怨后,犹豫的问着,“怎么会冷呢?莫不是马车的帘子没有落紧?”
留玉的眸子骤然收紧,露出了不明的神色。
最后,四人又折道回去,便成了两辆马车。
这边,斯礼变回了狐狸,好叫荷妨枕着歇一会。那边,无非躺在软榻上,留玉直挺挺的坐在马车最前边,闭着眼睛冥想。
一路哐啷哐啷,夹着杂乱的风声,吵个不停,无非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小声试探着留玉。
“你...能不能,帮我把车窗的帘子落了?”
留玉脸上微微一动,伸出手到窗外探了探。
“你不冷?“
他想着,外面的春风暖些,吹进来,能少些寒意。
“倒是没觉着冷,只这风吹得太烈,声大了些。”
帘子被放了下来,无非终于静了,老老实实的躺着休息。
留玉,却是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还是头一次,同别人这么近的距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
从前,就连同人共处一室,也不曾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也只有和斯礼他们的几次而已。没人能受得了他蚀骨的寒意。
突然,身边有了个人。留玉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一句话。
“其实,那个刺客,我差一点就掀开了他的面纱。”
“你看到他的样子了?”无非见他难得说话,只觉得怕是路途太远,无事可做,心中憋闷。便是自己没力气,也强撑着陪他几句。
留玉长长的望了她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为什么到千里迢迢去?”无非知趣,岔开了话题。
为什么?留玉好像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一醒来,只知道自己要杀光眼前的人,然后不知不觉就到了白云外。又不知不觉,就被人带进了千里迢迢。
“你呢?”
“楼主叫我去。”无非照实回答,“我也想变得强大一点,弄清楚我的执念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变成灵。”
“很重要吗?”
“我不知道。”她轻叹,“我只是觉得,没有记忆,没有过往,这种感觉很不舒服。我好像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一般,没法不去惦念。”
留玉不知该如何答话了。他本来,也就不善言辞。
“你好像,和他们说的不太一样。”无非轻轻一笑,终于敢抬眼,直直的看向留玉。
“嗯?”
“我倒觉得,你虽然没有那么多话,可是,还是挺温和的。”
温和?留玉头一回听见别人这样评价他。也是头一回,被人当面评价。
背地里,别人怎么说他的,他全都知道。可是他不在意。他好像一直都很熟悉这种独来独往的日子。别的人怎么说,他无心搭理。
“只是,别再那么凶了。那样子,我会害怕。”
“什么样子?”
无非替他回忆,“就是,上一次我们去找你。你只瞧着我,又放了灵气,压得我动弹不得。”
留玉想起来了。原来这样,会让人害怕吗?他也是头一回对别人这样,不知道分寸。其实那威压,也不是他刻意放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无非就动不了了。
“抱歉。”
“不是。我不是要怪你的。”无非安慰道:“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原是这样的。我若那时便知,便也不必怕了。”
无非现在,是真心的相信,他当时只是好奇的看一看。
旁人因为有个留玉做对比,便觉得无非也没有那般冷了。只是当真说起来,无非才是最冷的那个。
她聪明,几句话便能看透人心。看得多了,才成了这副清心寡欲的模样。除了找到自己的曾经,真的没什么让她在意的东西了。
而留玉,无非如今接触,猛地反应过来。他并非传言那般不爱同人打交道。而如此独来独往,似乎是因为,他不会同人打交道。
他不像荷妨,接触过的人多,善于周旋。他并不知道,自己见了这个人,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你...不怕冷?”留玉此时心中添了些说不出的感觉,有些因为自己当时莽撞的愧疚,也有她不抗拒自己的感动,当然,还有对于她不畏惧寒冷的新奇。
无非也不了解,“该是怕的。只是,倒不觉得你在会冷。从前有时不曾关窗,便歇下了,夜风进来也是冷的。或是穿得少了,在树荫下的风口坐久了,也觉得冷。好在白云外四季如春,倒也没怎么挨过冷。”
其实,此刻在众人心里,早已成为了“奇女子”。又不怕冷,也不怕留玉。
俨然,荷妨有斯礼护着。而其它弟子,也将对留玉的畏,分了一半到“奇女子”无非身上。从不敢靠近留玉,也连带着,不敢再琢磨搭讪无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