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谨牵着小女孩,来到秦枫刚才离去的院子,站在院子外的老人轻轻一笑,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回家了,想来一别已过十二载,又是不自觉摇起头,
游子当是锦衣归乡,那日少年去也,春花开满山野,意气风发三千丈,总想去外头见见世面,就也那样匆匆忙忙就白了满头,来时说也落魄不落魄,只剩下孑然一身,还有一个跟在屁股后头的小姑娘,倒像是个在外浪荡够了的风流子实在混不下去,就想起了回家……
公孙惊蛰见外头小雨散去,想起还要晒药材,匆匆忙忙提起步子跑出屋外,想去药房取出刚刚采摘的药材来晒,就见到一位老人牵着一个小姑娘静静站在自家的院子,细细看去,满脸惊讶喜相加,咋呼了一声:“爷爷,二爷回家了!”
这位二爷爷,自己从不曾见过,家里人总是提起,说是在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去了外头闯荡,闯下了天大的祸事,让公孙家受其祸一度凋零,
嘴上是那般说得不讨喜,爷爷每次说起二爷爷的时候,总是藏了一些难以形容的慈祥在眉目里,自己打小讨爷爷的喜欢,总是黏在爷爷的身边,也懂得老人的一些古怪性格,这位出现在院门口与爷爷相似的老人,想来一定是二爷爷了!
在后院忙活的老人听到闺女的咋呼声,还以为又是来人求医,自家的小闺女啥都不算太好 可就是那颗心肠太好,只要是来人求医不管三七二十一总是会求着自己去医治,倒也是习惯了,放下手中的忙活,走去前院。
公孙谨牵着小女孩的踏过小石板路来到公孙惊蛰的面前,静静看着年轻女子,轻轻一笑道:“想不到当年那一纸书信中的小女娃,已经是少女初长成,生得也俊俏,像你爹的模样。”
公孙惊蛰连忙施了一个万福说道:“惊蛰见过二爷爷。”
公孙谨压了压小姑娘的小脑袋笑道:“小绿芽快见过你家姐姐,这可是回家了,爷爷平时惯着你,现在可不行,被你大爷爷见到了,我可被好一顿修理,大爷爷将道理是讲不过爷爷,可是大爷爷的剑术可比爷爷高了几层楼。”
小姑娘听到剑术两个字顿时就两眼放光,爷爷的剑术自己见过,就是个三脚猫功夫,唬唬人还可以,可是比起自己想的高手还是差很多,而且总是装神仙骗那些个初入江湖的年轻侠客,说一堆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话来换酒钱,不过也是好玩好笑,那些个人怎么就相信爷爷那张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
公孙谨老脸一红,想起了那些个自己干过的亏心事,确实是在闺女面前丢了老脸,装作正经咳了两声,小女孩立即微微躬身抱拳,像个江湖女侠一般豪爽说道:“公孙绿芽见过惊蛰姐姐。”
公孙惊蛰看着爷孙两人的模样,也是觉得一阵好笑,伸出手摸了摸公孙绿芽的小脑袋,想不到这个小姑娘一把推开自己的手,直起身子,退后两步拍了拍头上说道:“不能摸女侠的脑袋,老虎屁股摸不得,本女侠的脑袋更是摸不得!”
公孙谨一脸无奈宠溺,对于这个小闺女一点办法也没有。
公孙惊蛰轻轻一笑,自家的爷爷也是一般无二宠溺自己,二爷爷的心思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心头上的肉,怎么疼爱都是觉得不够的。
“还知道回家了?在外头闯的祸够了?怎的不死在外头?”老人来到三人的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公孙谨淡淡道,一道剑气起声鸣动,长绵不止,
公孙家剑山被誉为大秦第一剑,与中原最大的三处练剑者圣地:大楚雷地剑池,大隋吴家剑冢,南唐吹雪剑庄共称天下剑源出处,后因一个公孙家读书人惹得天下江湖武夫震怒,源源不断的江湖武夫入北到公孙剑山寻仇,致使公孙家被天下共仇,不得已封山。
公孙谨躬身低头,不敢抬起头看向大哥公孙慎,这些年确实闯下了很多祸事,让公孙家不得已蛰伏,公孙绿芽挡在爷爷的面前张开小手,看向公孙慎怒目大喊:“我的爷爷谁也欺负不得,就算是大爷爷也不行!”
公孙惊蛰摇摇头自家爷爷的手臂,老人若无其事一般,双指为剑绕动,一道剑气卷地而起,势如吞涛倾覆而下。
公孙绿芽视若无睹,掏出一把爷爷给自己削的小木剑迎上,公孙谨抬头而起,周身气起延绵,把自家闺女拉到身后,“你总是说爷爷的三脚猫功夫上不得台面,今儿就让你这个小妮子看看爷爷的剑。”
一手为掌,双指成剑,少年所学,白头悟空,未曾去江湖看一看风流,倒是喜欢那些枯燥乏味的诗文字词,读过一句“蜉蝣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想来不应当是如此,
老人微微一笑,双指并出,顶在剑气之上,那道剑气从外由内点点破碎,散做一阵清风拂卷院子。
公孙慎点点头,说到底在外头没死还是没落下那把剑,就以为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个普通读书人怕是得死个成千上万遍,转而抱起了公孙绿芽笑道:“爷爷不肯教你剑术,要不要让大爷爷来教你,刚才那一招剑卷罡气可是唬人得很,风流好看又是能把那些门外汉吓破胆子。”
公孙惊蛰摇摇头,实在不懂两个老人的古怪性情,不过倒也是见怪不怪,跟在自家爷爷后头奇怪的事见多了去。
公孙绿芽双眼瞬间放光,其他的话是一个字都听不到,只听到好看两个字,要做一个女侠出招可不得好看大气才行,那才是能震得住场子,唬得住那些个桀骜不驯的江湖侠客,一阵点头,乖顺得像只可爱的小猫。
公孙谨满脸发黑,感情就一个剑招就把自己这个爷爷给忘了,又是觉得一阵好笑,孩童的心思就是那般简单纯真,一尘不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那么多遮遮掩掩……
小道之上,两道青葱树木不断退在秦枫身后,一道暗箭趁其不备激射而出,划破肩头,
秦枫身子在空中摔落,环顾四周,缩住身形要害,这些时日以来经历的生死可是学到了很多东西,敌在暗我在明,不可轻举妄动,当以探明敌方虚实为主,得先是找出明确位置。
又是一支暗箭在不同位置射出,秦枫已有准备,拔刀斩断箭羽,身形掠地急走,又是换了位置三支暗箭激荡而来,防不胜防,刺客在四周暗处不断转换位置,以此扰乱秦枫的感知,
秦枫提刀身弯如压竹,堪堪挡住三支箭羽,又是在其脑门前两支箭羽袭来,只得顺势身子直躺地下,还是慢了一些,来不及躲避,一道新的血痕在肩头流出鲜血淌过手臂,
刺客暗中眼见不得手,又是收住气息,身形掠在林中找寻位置,落在一处枝头,看向秦枫像一只受惊的野兽不由得微微一笑,五百两黄金现在已经是囊中之物,三支箭羽搭在弓上拉射,弦满半弧,三支箭羽呼啸而出,
秦枫身转翻涌,刀挑碎石弹开箭羽,顺势急掠朝着暗箭射出的位置奔去,一刀横砍在刺客所在的位置,震落一滩枯叶,却是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秦枫蹲在枝头环顾四处,找寻刺客的位置,现在已经是身入陌生地形,得先熟悉过后才能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不能私自妄动,做好防备等待刺客的下一次出手。
刺客蜷缩在一株大树底下,背后惊出一身冷汗,想不到那个年轻人居然以性命为诱饵,引诱自己出手,再而出刀,看来这五百两黄金也不是想的那么好赚,不过这钱还是要赚的,五百两黄金就算每日花天酒地都够逍遥一辈子的了,如此巨大的诱惑怎么会让一个刀口舔血的恶徒退缩,
只不过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个年轻人引入自己布置的陷阱里面才行,这样才能万无一失,也幸亏接过买卖的时候多做了一手准备,不然今天就是白忙活了,下次也不会再出现这么好的机会。
想好策略的刺客身出拉弓,两箭袭去,秦枫手起刀落,两支箭羽被斩断,借力瞪在枝头如满弦拉弓射出,长刀紧贴侧身,落地即可出刀,
刺客轻蔑一笑,这般无异于一个活靶子,拉弓满弦又是两支箭羽呼啸而出,转而身子掠地退后,
半空中的秦枫咬牙立刀随身,翻转搅动堪堪弹开箭羽,便就此空中被拦截,落在地上一阵翻滚才是稳住身形。
刺客见年轻人落地,袖中匕首脱落在手,砍断身边掩藏的绳子,一根巨大木桩撞出。
秦枫自知躲避不过,握刀挡在身边,气机倾涌如江涛,一刀劈开了木桩,见到的只是刺客的歪头一笑,两支箭矢穿梭而来,半寸之间蹲下的身子还是来不及,箭矢夹来的猛烈力道直接破开护体气机,插入肩头拖曳数米定在树上。
秦枫咬着血,双目模糊,自己要死了,死在这荒郊野外,还有那么多事要去做,他还不能去死,抬起的手连握拳的力都没有,
刺客微微一笑,抬起手搭弓射箭,没有丝毫犹豫,只是一道鲜血浸染了自己的双眼,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人影出现在身下,手持一柄软剑就将自己懒腰斩断,还未死透的刺客抬起目光看过那道人影一眼,就再无生机。
袁逢收起软剑缠腰,看向那个快要没命的年轻人摇摇头,做事还是欠些火候,要不是自己不顾石解的阻拦执意要来,怕是秦枫已经没命了。
袁逢快速走到秦枫的身边,拔去箭矢说道:“你做事就不能靠谱一点?”
秦枫低下眉头,确实是自己太年轻了,不懂江湖的险恶,总是以为武夫对阵就应该像姜老头那样光明正大,如今连是落入圈套都不自知,还是自己太过于自信了,以为经历一些生死就明白了江湖,事实不是如此。
袁逢简单为秦枫包扎身上的伤口,背起年轻人就离开这个地方,怕是还有其他人在暗中盯着可就难办了,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武夫可是一个比一个更能沉得住气,但凡有一点危险他们都不会出手,只有在十拿十稳的情况下或者是猎物独自一人的情况下,他们才会展露獠牙,
自己浪荡江湖也是吃过几次亏,每一次都差些丢了性命才懂得那些个道理,或者说这个江湖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其实在秦枫入林的时候他就到了,只是不能轻易露面,不然会打草惊蛇,直至秦枫性命攸关那一刻,才是刺客最是放松警惕的时候,便也就趁机出手一击致命。
“就你小子还想去江湖,有几条命去的?当真以为全天下人都是如武侠那般?上来还给你自报家门,然后摆开架势对阵?”
秦枫一阵苦笑,自己明明懂得这个江湖没想象中那么好,可还是想去试一试,即使是那些想要杀自己的人,心中也没有生出太多怨念,因为见过人不如狗的样子,所以想要去改变一些东西,一路以来,想过会死,并且会死很多次,可还是要活下去把那件事做完,要与这个天下说一些自己的道理。
“秦大公子,我麻烦你下次不要意气用事,若是有人给我开了不能拒绝的理由,你可能也活不了的,所以请你不要再那么天真烂漫!咱都是老大不小的了。”
袁逢自顾自说着,好像完全忘了身份有别,说出了那般大逆不道的话,其实他知道,也明白,利字在头总有人会去做,自己闯荡江湖浑浑噩噩数年下来,身上的银两才是攒下几百两,连回家讨个婆娘都不敢想,谁又不想过安生的日子,只是没得选择罢了……
秦枫大笑不止,觉得很好笑,这个看起来处事精明不过大自己几岁的家伙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做起事来也个笨蛋,“袁大公子都说与我了,日后如何杀我?”
“你的藏着可以改变这个天下的雄心,我能感受得到,雄主是不能感情用事的!”
秦枫摇摇头,自己没有那些个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也没有列土封疆的勃勃野心,所求很小,可越是小的,就越难抓在手心……
袁逢长叹了一声,这五百两黄金是有些重了,一斤肉都够自己奔波个好些时日,
“袁大公子就不要叹气了,日后我还你更多,如何?”
秦枫迎着风在袁逢的背上笑道,只是他不知道以后当背下之人在背上之时,那种袭来的疼痛是如何的剧烈……
袁逢实在不想理会背上的家伙,举步踏在夕阳之下,沐浴在夕阳余晖下慢慢前行,夕阳西下,此时正是无限好,
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余晖里头,这个天下总是有些做事很傻的人,正因为他们的存在,这个天下才更有趣,死或许从来不是一种结束,而是刚刚开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