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变暗。
人们早已不惧黑暗,因为有火的存在。
火把照耀下,四周通明,赵子文盘膝而坐,他想进毡帐探望南宫飞雪,但不能分心,在无数像狼一样的目光环视下,时刻要分外警惕。
…………………………
铁木真焦急如焚,他接到一次又一次的禀报,赵子文犹如地府恶鬼,杀人在眨眼之间,他大为震惊,世上怎会有此种神勇之士?他打算让速不台说服赵子文,那将是如虎添翼。
铁木真爱惜人才,他懂得千金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
赵子文仍在苦苦支撑,不到两个时辰南宫飞雪可以恢复如初,到时挟持拖雷逃出去大有希望。
两名紫衣侍女端着托盘带着一个青衣小女孩来到毡帐跟前,托盘上有馒头,八盘荤素搭配的小菜,还有两个羊皮水袋。
侍女怯声对赵子文道:“我们来为大侠送饭菜,并没有携带兵器。”
珍珠儿搜完她们的身没发现异常,这才放心。
青衣小女孩七八岁的年龄,头上梳满了小辫子,灵巧可爱,走路连蹦带跳欢快无比。
她拿两个馒头送到赵子文面前,“大哥哥,请你吃馒头,速不台爷爷说做人要光明磊落,不可以下毒害人。”
赵子文摸摸小女孩的脑袋轻声道:“你真乖,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铃铛。”小女孩把头一甩,她辫子上绑缚的小铜铃叮叮响个不停,清脆悦耳。
珍珠儿道:“放心,确实没有毒,他们不可能把拖雷也毒死。”
赵子文拿起馒头啃了一口,早已经饥肠辘辘。
二侍女退回蒙军阵营,留下小铃铛在毡帐内。
小铃铛见南宫飞雪绝色佳人,赞道:“白衣姐姐真漂亮,就像天宫的仙女。”她又对珍珠儿笑道:“你也很好看。”
珍珠儿拉着她的小手道:“小铃铛,你爹爹是谁?”
“我爹是大将军。”小铃铛拿起水袋,“我给大哥哥拿水喝。”
她走出毡帐把水袋递给赵子文,“大哥哥,你衣服上好多血,你杀了多少人呀?”
她的小脸红扑扑像苹果般可爱,一双眼睛灵动明亮,她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女孩。
赵子文道:“小铃铛,你觉得哥哥是好人还是坏人?”
“小铃铛不知道大哥哥是什么人,但是大哥哥杀了好多我们的族人,大哥哥就是我们的仇人。”
赵子文闻言轻叹,“没错,我的确是你们的仇人,我杀人无数,但有些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小妹妹,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其中道理,你真可爱!”
赵子文举起水袋咕咚咚连饮数口,感觉真是痛快。
他突然感到腹部一凉,低头一看大吃一惊,腹部被利刃横着划开一道血口,鲜血瞬间喷流而出。
珍珠儿在毡帐内大喊:“小心孩子!”
南宫飞雪心思缜密,注意到小铃铛对捆绑着的拖雷丝毫不予理睬,仿佛把拖雷当做了空气,拖雷是蒙古汗国四王子,身份何等尊贵,小铃铛却把其看作不相干的陌生人,似乎有些不太合乎情理。
南宫飞雪为防不测,让珍珠儿提醒赵子文注意防备,没曾想赵子文已经中刀。
小铃铛手中握着一柄五寸长的锋利匕首,匕首上有殷红的血迹,原来她把匕首藏在身后,衣服遮挡在外面。
没人会想到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会暗藏利刃。
珍珠儿跑出毡帐,瞧见小铃铛正在慢慢后退,一瞧赵子文的伤势惊的捂住了嘴。
赵子文的肠子从伤口中挤出体外,鲜血淋漓。
珍珠儿慌忙去按赵子文的伤口,忍不住泪流满面,泣声道:“你受伤了,你受伤了。”
赵子文呆呆的望着小铃铛,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么小的孩子也能用刀子杀人,这天下真是变了,天下的人都变了,都变的如此疯狂,变得如此残忍,善良的外表之下包藏的却是另一副面具。
世态炎凉,人心叵测!
赵子文感到莫名的悲伤,难道因为杀人太多必遭报应吗?
他对小铃铛淡淡一笑,“小铃铛,告诉哥哥,为什么要杀哥哥?哥哥没想过要伤害你。”
小铃铛怯生生的道:“爹爹说你是恶人,你杀了许多我们的族人勇士,爹爹让我欺骗你,让我杀了你这个恶人,为我的族人报仇雪恨。”
她此时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活泼开朗的样子。
“谁是你爹爹?”珍珠儿哭道:“小铃铛,你爹爹是谁?怎么如此狠心利用你来害人?”
“我不告诉你,你和大哥哥是不是要杀我?我不怕死。”小铃铛挺起胸膛,但她拿刀的手在颤抖,小眼睛泪花闪闪,似乎知道自己的小命将要不保。
“小铃铛,大哥哥是好人,你爹爹……你爹爹才是恶人,我抓住你,看你爹爹如何救你?”珍珠儿伸手去抓小铃铛。
小铃铛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手中匕首掉落地上。
“珍珠儿,别……别抓她,她是小孩子,让她走。”赵子文不忍心去伤害小孩子。
小铃铛毕竟是孩子,正处于懵懂未知的年龄,被人利用也很正常,但孩子是无辜的,战争再残酷也不能牵连无辜的孩子。
小铃铛哭着跑开,消失在远处。
珍珠儿紧紧捂住赵子文腹部的伤口,鲜血汩汩冒个不停,她吓的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
赵子文瞧珍珠儿手忙脚乱,怎么都不能把他体外的肠子塞回腹中,血水如小溪越流越多,这样下去肯定血竭而亡。
他疼的深吸几口气,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瞧自己两只手污血斑斑,只能让珍珠儿帮他塞回肠子。
蒙军见赵子文受了重伤,逐渐把包围圈缩小,情况越发紧急。
赵子文催促道:“珍珠儿,快点,犹豫什么?他们要围上来了。”
珍珠儿眼含热泪,一咬牙,握住赵子文的肠子使劲一按。
噗嗤!
她竟然把整只右手按进了赵子文的腹中。
赵子文腹中伤口被瞬间拉大,肚子里忽然多了一样东西,简直难受之极无法言喻,一阵钻心的疼痛,呼呼喘粗气。
他皱眉道:“大姐,我不是生娃娃难产,你把手伸进我肚子里干嘛?”
珍珠儿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终于把肠子给赵子文塞入腹中,瞧着满手的鲜血,顿时慌了神。
赵子文暗叹女人有时候真是麻烦,提醒珍珠儿,“用腰带把我伤口缠紧,快,我的血不多了。”
珍珠儿把束身腰带解下,围着赵子文的腰身紧紧缠了两圈,止住伤口大出血。
她再瞧赵子文满脸是汗,夹杂着污血,活像个阎罗殿的小鬼儿,她再瞧着自己的手,红彤彤满手是血,六神无主。
赵子文道:“珍珠儿,你务必看好拖雷,他是咱们的护身符,坚持撑到南宫飞雪恢复身体,你们押着拖雷一起离开这里。”
珍珠儿用衣袖擦拭赵子文脸上的污血,“你呢?”
赵子文忍着伤口的疼痛,瞧着由远及近的蒙军,悠悠道:“我是走不成了,挺不到那个时候了,我的血快流完了,以后的路你们自己走吧,珍珠儿,我连累你了,对不……对不起你!”
“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珍珠儿扑进赵子文的怀中泣不成声。
毡账内南宫飞雪的双眸早已湿润。
她心中有感动,感动于终于有人肯为她搏命抛头颅洒热血。
上天真会捉弄世人,明明是相聚的日子,转眼之间变成了永别。
她可以听到赵子文的任何动静,但却咫尺天涯,意外还是降临,发生的那么突然,那么让人始料不及。
珍珠儿狠狠的盯着拖雷,恨不得刺他一刀。
拖雷被珍珠儿盯的很不自在,说道:“你瞪我做什么?赵子文又不是我害的。”
毡帐外。
赵子文抖擞精神,把宝剑插入地下,再拔出来再插入地下,如此来回几次,剑身血迹被土层摩擦的消失不见,剑锋经过连番搏击出现数个缺口。
蒙军之中一个刀疤脸千夫长瞧赵子文身受重伤,觉得立功受奖的时机到了,他喊道:“你敢和我决斗吗?”
赵子文冷笑,指着刀疤脸千夫长道:“你算什么鸟毛?也配与我决斗?”
刀疤脸率领二十个兵卒来到赵子文一丈距离,他想要立功,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自从升任千夫长以后,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在战场上丢了性命,甚至有官长暗地里取笑他胆小如鼠,还不如一个百夫长有胆量。
他本来就是想平安度过一生算了,千夫长的待遇也相当不错,但人言可畏,舆论压死人。
他心中开始鼓劲,有机会一定表现一番,这次机会来了,明明瞧见赵子文的肠子露出体外,估计赵子文活不了多久,既然活不了多久肯定功力大减。
刀疤脸越想越高兴,毡帐内还有两个大美人,救出拖雷那是天大的功劳一件,成吉思汗一高兴把珍珠儿赐予他做妻子,那可是大大的美事,他想着珍珠儿那丰满的胸脯,差点没流出口水。
赵子文瞧刀疤脸千夫长一脸贱相,感到恶心,对他带来的兵卒道:“你们谁想活命就滚蛋,莫要自寻死路。”
那些兵卒没人愿意退回去,因为他们也想立功,一起杀了赵子文每人可以领取三只肥羊,对兵卒来说也是不小的财富,在利益的驱动下都丧失理智,如果赵子文没有受伤,他们谁都不敢上来,如今谁都看到赵子文受了重伤,立功的机会谁都不愿意放过。
刀疤脸嘿嘿一笑,和他的兵卒们同时举起手中的兵器,慢慢的逼近赵子文。
赵子文瞧了瞧手中的剑,这柄剑今天杀了太多的人,现在还要再杀更多的人,他开始觉得厌烦。
刀疤脸和他的兵卒们带着美好的希望冲向赵子文,他们的脸上都泛着红光。
他们奔跑着冲向赵子文,越来越近,他们的心都开始加速跳动,那是兴奋的状态。他们瞧见赵子文一动不动,他们更加的兴奋,他们要把赵子文砍成一段段一块块,一起去邀功请赏。
他们猛然瞧见赵子文的身影晃动了一下,人影一闪便到了他们跟前。
他们同时瞧见一道寒光。
噗噗噗噗……
他们感到腰上一凉,听到了利刃破体的声音。
他们很奇怪,因为他们迈不动脚步了,好像他们的双腿不属于他们的身体。
“啊啊——”
他们有人听到同伴惨叫的声音,然后感到肚腹之间剧烈的疼痛,低头一看,鲜血正在飙出。
噗通噗通……
他们一个个倒在地上变成了两截,双手乱舞,疼的疯狂抠抓地面。
惨叫声慢慢变小……
刀疤脸瞧着他带来的兵卒们转眼之间都被斩为两半,现场直剩下他一个活人,他脸上希望的光芒瞬间变成了绝望的灰暗之色。
希望来的快消失的更快,这就是大自然的法则。
刀疤脸怔怔的望着赵子文。
他闻到赵子文身上浓烈的血腥之气,那也是死亡的气息,他开始发抖。
他的刀再也拿捏不稳,脱手掉落在地。
他十分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贪功?贪婪的同时也会付出高昂的代价,那代价实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