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临下课大约还有十几分钟,杨曦的父亲、许母和张哲的爸爸以及张哲从政教处走了出来,许母拉着许瑶从花池中间的小路往校门口走,张哲朝爸爸招了招手便回班上课了,只有杨父一个人在校园看了看。

    杨曦看见爸爸,生怕他发现自己,便把身体向后挪了挪,把林羽灵当作幕布,遮住爸爸看过来的视线。

    过了几分钟,杨父走了,校园里风平浪静,就像战争时期敌国的飞机飞出了本土。

    下课了灭绝照样拖堂,调皮的男孩照样怨声载道。今天灭绝不但讲了一点儿语法,还教了大部分英标,最可恨的是她还讲了几句自以为了不起的俳谐话,丝毫不了解占用放学时间的可恶性。老师永远都是这样,自以为自己伟大无私,可永远不知道学生是用怎样鄙恶的眼神去糟践他们的自恃颇高的。

    灭绝总是贱到学生放出话来骂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无耻,然后恨恨地宣布下课,她一向如此,吃一堑不长一智。

    下课后,杨曦坐在座位上不敢回家,林羽灵抄完最后一个笔记后才准备起身回家。

    杨曦声音温婉而赧然地道:“林羽灵,你有钱吗?”

    林羽灵道:“有啊,你干什么?”

    “我中午不敢回家了,在外面吃个饭。”杨曦不知咋么的,差点儿把真相说了出来。

    “不敢回家,怎么回事啊,你挨打了,怕爸妈说你吗。”林羽灵有些好奇,随即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元的票子递给杨曦。

    杨曦接过,道:“要不了这么多,一半就够了。”

    “你先拿着吧,我要回家,顺路,一起走吧。”

    “嗯,好的。”

    校园花池里没有枯萎的花花草草上的白霜被太阳晒化,湿淋淋的,仿佛刚下过一场小雨。

    林羽灵看了看杨曦,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别说真的是被老师打的。”

    杨曦的自尊和坚强顿时像一面胶轮胎,林羽灵一阵见血地将它戳了一个洞,里面的空气迅速跑出来,一点一点瘪下去。杨曦喘着粗气,低下头,那种在生死间徘徊的感觉仿佛就是前一秒发生的事,道:“你怎么知道的?”

    林羽灵道:“你知道一群男生在一起最爱干的事是什么。”

    “什么?”杨曦顺水推舟地问了一下。

    “一群男生在一起最爱干的就是吹牛,并且吹得越大越汹涌就越能让人相信,甚至能让自己都相信那是真的。”

    杨曦点了点头,把林羽灵下的定义再补充了一半,道:“跟女生吹牛就要往小处吹,越小越悲惨就越能让她们相信,吹到最后,吹牛的人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林羽灵噗嗤一下笑了,笑得和中午的阳光一样灿烂,道:“你这么说也是对的,很多女生的眼界就两只眼睛那么大,不像你们男生坐在井里还想象着外面无边无垠的天空。”

    少时,林羽灵又问道:“那你脸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杨曦想也没想就道:“我爸打的。”

    “你爸?”林羽灵惊疑了一阵,道,“你爸也真下得去手,你犯了什么大事,值得他这样打你。”

    杨曦看农贸市场就到了,便道:“没什么事,你别问了吧,我要去吃饭了,再见。”

    林羽灵莞尔一笑,道:“再见。”

    默契的分道扬镳,说不上谁的路比谁的好,都是好孩子的走势。

    39

    下午的时光光阴似箭,四节课一眨眼就不翼而飞了。

    杨曦想家里那些文绉绉的书籍老爸总算是没有荒废,自己的诗写得那么古意盎然,他都能看懂。

    看着西边如画的残阳,杨曦有些怯意,不知道回家后会有怎样的惩治等待着自己。

    杨曦坐在单车上单脚垫地,等待着刘毅快点儿出来。

    好久,刘毅推着车和一个女生走出了校门,看到杨曦便上来打了个问询。

    杨曦看到他身边的女孩,长得如同一件精雕细琢的工艺品,便起了好奇之心,道:“这是谁呀?”

    “她叫李翠馨,我的同学兼女朋友。”

    刘毅指着杨曦向李翠馨道:“这就是我的好哥们儿,杨曦,学习超棒。”

    “你好,久闻大名如雷灌耳,小学老师曾在我们班吹捧过你的。”李翠馨不但人长得工细精致,说话也甜得别具风味。

    “那都是以前的虚名了,如今已大不如从前了。”杨曦把在远处等待着自己的危机暂时抛于脑后,说了这么一句文采十足的话来。

    言罢,刘毅有了女友,冷了兄弟,他半围住李翠馨的肩走向了对面的密柳路上,这也难怪,刘毅最是反对刘备的那一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作风的,他说兄弟如衣服,一个人可以穿很多套衣服,但女人很可能一辈子只有一个。

    “我去大转盘那里等你啊,你快点儿回来啊。”

    “好的。”刘毅道。

    杨曦骑过树影斑驳的柏油路,经过了那根会掀起心头涟漪的路灯,不知道这场风波之后该怎样去面对许瑶,也许彼此在对方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就这么大厦将崩了吧,只是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一小段距离依旧与众不同呢。

    杨曦的心突突地跳着,逃离了这段有心理作用的是非之地。

    花池转盘在楼房的尽头,里面的野菊花开得很旺,只是慵懒的阳光斜斜的照上去,怎么看都有一丝萎靡不振的意思,仿佛得了慢性病,欲生欲死的。

    杨曦把车子蹬过去,一脚踏在花池的水泥池边,任凭还有些微暖意的斜阳照着自己。

    过了好久,夕阳仿佛厌倦了人间,沉到荒凉的山的那一边去了。

    杨曦不知道回头看了多少次,却没有一次看到刘毅的身影。

    直到天都擦黑了,温度都快达到零下几度,刘毅才兴冲冲地跑回来。两人还是骑上车,一如既往地朝家奔去。

    这一路来,刘毅都亢奋地不得了,一张脸即使在这半黑不明的夜色中都看得出来笑纹。

    杨曦道:“刘毅,你今天有点儿不对劲儿,这么晚回来,干什么去了。”

    “她让我带她回家,我二话没说就带着她去了,她坐在后架上竟然抱住了我的腰……”

    杨曦道:“女孩子家嘛,胆小,抱你一下也没什么的。”

    “你别打岔,听我说完,我送她到她家楼下,她下了车按住我的肩膀和我拥抱,我吓得都蒙了,任凭她抱。她抱完后,双手勾住我的脖子,要和我kiss,我霎时就愣住了,全身虚汗直流,我立马推开了她,登上车就跑了。”刘毅做出一副感到恶心的样子,道,“你说现在什么世道,这么小就来这一套,我都怀疑她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杨曦听完哈哈大笑,险些从车子上摔下来。

    刘毅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我说得有什么不对。”

    杨曦道:“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话:如果一个女孩子主动向一个男孩子献吻,而那个男孩子不敢接受,那是无能的表现,一般来说女孩子是不会喜欢这样的男孩子的。我想问你,你是真的喜欢那个李翠馨呢,还是只是和她玩玩?”

    “你看我像那种轻浮的子弟吗?我从来都是一个认真的人,只是这发展得也有点儿太快了吧,很难让人接受吧。”

    “对于这方面我也是一个睁眼瞎,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毅的模样在夜色中显得意气风发,像明清时期考上了状元的穷小子。

    杨曦抬起头,远处连队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温暖的灯光,可是心灵的某个地方却仍是一块猜测不到的冰川世界,让人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