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穿越小说 > 明朝当官那些年 > 第十二章 看盗版去
    陈惇在白云观转了一圈,大觉寺有千年的银杏、百年的玉兰,的确是一处名胜之地。幽雅宜人的环境让陪着陆近真进香的陈惇倍感心旷神 怡,连续加班一个月才得到休沐一天,新婚妻子没说什么,倒是陈惇十分歉疚,这一日便别的不做,单陪着她玩耍,谁知陆近真也有打算,她要来大觉寺还愿。

    原来当初陈惇被锦衣卫带走,不知吉凶,陆近真就在道观中许愿,如果陈惇能平安归来,就重修三清四御殿。

    烧香的时间有点长,陈惇闲着无聊就拿起供桌上的筊杯,这是两个约掌大的半月形蚌壳,一面平坦、一面圆弧凸出。凸面为“阴”,平面为“阳”据说掷筊能获悉神 灵的旨意。

    陈惇看着前一个游客点烛上香膜拜,然后拿起筊杯双手合十参拜,之后在香炉内的香上绕一圈,往地上一掷,即是一筊。如果一平一凸,则称之为“信筊”,表示神 明认同,或行事会顺利。但如两平面,则称之为“笑茭”,表示行事状况不明;如果两凸面,则称之为“怒筊”,表示神 明不认同,行事会不顺。

    这位游客连连投掷了三次,全都是怒筊,面上露出失望之色,叹息着离去了。

    陈惇看得好玩,也拿起筊杯来,随意往地上一掷。

    旁边的小道士就道:“施主,你要许愿才行。”

    陈惇本不信这个,也就玩笑道:“做个大官,最大的官儿,行不行?”

    这筊杯骨碌骨碌一翻滚,嗡嗡震了一下,然后出现了一平一凸。

    “哟,还真行啊,”陈惇哈哈一笑,道:“那要很多钱,几辈子花不完富可敌国的那种,行吗?”

    他随意一掷,却见这筊杯还是个一阴一阳的样子,而且跟方才的位置还一样。

    陈惇越发觉得好玩,便接连许了“子孙满堂”、“五世其昌”等等愿望,而筊杯也不负所愿地次次都是“信筊”,这神 奇的一幕不仅让眼前的小道士瞪大了眼睛,也让身后的游客啧啧称奇。

    “你这筊杯不灵,骗人的玩意,”陈惇就哈哈道:“我说啥都应!”

    “不可能,”小道士断然否认道:“你一定也有不能达成的愿望!”

    “那还真有,”陈惇笑嘻嘻道:“我师父的《武编》能给我吗?”

    他跟刚才一样随手一抛,然而这一次却不是之前的结果,筊杯出现了两个凸面,就是不能的意思 。

    陈惇笑容一滞,他随后又用这个问题掷了两次,然而有意思 的是,两次还是不能。

    陈惇这下倒是有点玩味了,他心中又暗暗道:“工部侍郎赵文华……能扳倒吗?”

    赵文华贪官赃吏一个,又是严党排陷政敌的排头兵,其罪就是让他人头落地都是轻的,陈惇虽然深思 熟虑谋划很久,但对这个权势如日中天的庞然大物,还是有几分犹豫的。毕竟双方不在一个等量级上,陈惇的谋划何异于蚍蜉撼大树。

    他祈祷自己能得到一些心理上的安慰,将手中的筊杯扔了出去。

    陆近真从台阶上下来,就见自己的新婚丈夫和两个小道士嘻嘻哈哈地玩耍着,仿佛一个孩子头一样,让她哭笑不得。

    陈惇好不容易等到陆近真出来,顿时迎上去道:“怎么样,完事了吗?”

    陆近真没有搭理他,反而对身后的一位年轻妇人道:“……不要担心,小儿夜啼许是因为受了惊,既然大夫都瞧不出毛病,大师也说无恙,那就没什么事情,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这位年轻的妇人相貌和陆近真比的话,只能说是端正,而且蛾眉不扫,深深蹙在一起,面色发青,一看就是忧劳的模样。陈惇听她和陆近真说话,仿佛是家里有个不到一岁的小孩,每天晚上哭闹不休,请了医生大夫都不着有些犹疑,频频打量着陈惇和陆忠。

    其实他不太清楚苏州老号发生的事情,陈惇和陆近真夫妻两个,如今已经对兴盛昌有了更大的主导权。

    兴盛昌这三五年的时间里,连连发生两次挤提风潮,伤得不轻,让陆执章父子手忙脚乱,而陈惇握住兴盛昌在官银上造假、与王直贸易的实据,威逼陆执章将兴盛昌的一半经理权交给了陆近真,甚至江北数十家兴盛昌都完全充作了陆近真的嫁妆。

    陆近真有了话语权之后,便按陈惇的想法,对苏州的优质产业进行了大规模的收购,同时作为官府借贷的首席合作伙伴,兴盛昌的资本越发雄厚,当然这当中也遇到很多麻烦事,比如很多老号的人对陆近真的做法就不服气,甚至在一些人的指点下暗中对抗,不过都叫陈惇夫妻两个铁腕压了下去。

    老号对陈惇夫妻不满的最大原因就在不允许放高利贷上,兴盛昌的资本之累积地这么快,就是因为高利贷带来了庞大的财富,当然这种财富是血淋淋地,无数人在高利贷的催逼下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忠叔,赵文华收到银子了吗?”陈惇道。

    “收到了,”陆忠脸上露出恼怒的神 色道:“赵文华贪得无厌,收了五十万两的银子,居然还不餍足,还想要敲竹杠!”

    据他说,赵文华收到银子本来眉开眼笑地,谁知不过几天却旁敲侧击,提起陆近潜曾经下狱的事情,想以此再敲诈兴盛昌。

    “五十万两银子本来是给严嵩的孝敬,”周福一惊:“怎么给了赵文华?”

    兴盛昌每年要给严嵩送上五十万两银子,但今年陈惇却将这笔钱给了赵文华,“我自有主张。”

    “可严嵩那里如何交代?”周福问道。

    “就说赵文华拿走了银子,”陈惇道:“实话实说呗。”

    且说裕王府中,裕王和王妃李氏小心翼翼地摇晃着摇篮里的孩子,两人唯一的孩子有个夜啼的毛病,整夜不能睡觉,哭得惊天动地,谁也没办法——伺候的人甚至把小王爷放在背上,在砖地上转磨儿,两只膝盖都磨出血来,也只能让小王爷稍稍喘口气。

    这些日子王妃李氏愁得眼泡都肿了,请了太医院的大夫来,开了几副方子都不见效,这一晚李氏稍稍打起精神 来,将孩子抱到了自己身边,可没想到的是,孩子一晚上却睡得香甜,连身都没有翻一下。

    李氏和裕王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许多,后面几晚上发现只要孩子跟他们睡,就不会夜啼,裕王是个宽厚仁慈的人,只以为是孩子天生亲近父母的缘故,李氏可不这么觉得,查来查去才发现小孩对声音反应很大,屋子里稍微敲一下东西,这孩子眉头就拧在一起,而他的乳母是个睡觉打鼾的,还是那种打雷一样的鼾声,所以鼾声一响起来,孩子就受惊而啼哭。

    找到原因之后,小孩儿就再也没有夜啼过,那从白云观求来的“夜哭贴”就没用了,李氏从秀囊里取出这一张黄符,一看之下却不由自主一愣。

    只见这根本不是夜哭帖,没有什么“倒吊驴儿本姓朱,小儿夜哭不识羞,今夜晚上再来哭,钢刀斩断鬼驴头”的符文,而是一张三霄娘娘送子符,这让李氏不由自主想起白云观遇见的那一对夫妻,想来是他们求子的符,却被道士给送错了人。

    李氏随手就将符放在了一遍,接过仆婢端过来的杏仁露,喝了一口却感觉胃里翻腾不已,一下子捂着帕子干呕了几下。

    “娘娘,”身边伺候的婢女急忙撤下去杏仁露,又拿着帖子去请太医,唯有见多识广的老嬷嬷高兴起来:“是不是身上倦怠,怕是有好消息了吧?”

    李氏“啊”了一声,“不会吧,弘哥儿还不到一岁呢……”

    她说是这么说,心里却盘算自己来红的日子,因为弘哥儿夜啼的事情,就不曾注意身上,果然这两个多月似乎不曾见红了。

    等太医来了,不一会儿王府的小院子就喜气连天了,李氏送上厚礼打发走了太医,还不可置信道:“我这是……又有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桌子上的求子符上,心中却觉得这符仿佛灵验在了她这里,她回想着那一对夫妻的相貌,觉得这必定是她命里的贵人了,唯一遗憾的是未曾打听来历。

    且说赵文华南征督军,发尽天下大财,又蒙圣恩升显贵,一路所获馈赠,可谓金银珠宝,珍画古玩,应有尽有,着实合算。这是义父严嵩对他出力扳倒李默的奖赏,当然赵文华也要投桃报李,趁着严世蕃的生日,便将从江南搜刮来的宝贝奉上,以表兄弟情谊。

    赵文华给严世蕃的贺礼,果然非比寻常,请得精工巧匠,独用了黄白金丝,穿成一如果变成了自私的坏人,你会不会讨厌我?”

    陆近真哑然失笑道:“自私的坏人?这又是谁骂你了?”

    陈惇摸摸鼻子,“我自己骂自己呗……”

    “你自私,就不会孤身一人,把我从那么多倭寇手中救下来了。”陆近真道:“你自私,就不会出手救市,就不会只身去敌营游说,就不会保全吴启和了,那么多人因你而活,你要是自私的话,还有谁不自私呢?”

    “至于你是不是个坏人,”陆近真笑道:“这就难说了。你要是去问问你的那帮同学、同年,他们大概都有千八百件事控诉你……”

    陈惇无奈地摆摆手,却听陆近真道:“夫君,你是不是要做一件事情,却不知道对错?”

    “不,”陈惇道:“我很清楚我做的事情是对的……”

    陈惇要扳倒的这位赵大人劣迹斑斑,从贪污受以权谋私,到蒙蔽圣听,谎报军情,甚至争权夺利,构陷同僚,坏事可谓罄竹难书,所以扳倒他,是除去一害。

    而陈惇不确信的是,他是否和朝堂之上那些野心勃勃、争权夺利之人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一点也许还要他自己想,不过显然他的计谋是立竿见影的。

    且说赵文华的密奏呈上之后,嘉靖帝一听说严嵩每日服食,甚有效果,便也按照赵文华所写的服食方法,当夜饮下仙酒一盅。

    是夜宫人承幸者竟有三人,陈洪几个内侍在帐外可谓瞠目结舌,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第二日本该龙颜大悦的嘉靖帝却一点没有高兴的模样,冷冷道:“朕一向恩宠于他,如今竟如此待朕,真可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也。”

    陈洪、黄锦便劝道:“皇爷息怒,还望保重圣体安康。朝中之事,自有首辅大人料理,万岁不必过虑。”

    谁知嘉靖帝闻言益恼,道:“你们知道什么,正是严嵩负朕,可见人心难料!赵文华说严嵩服食此仙酒已经一年,他有此珍酿,未尝进献给朕,反而是文华独来奏朕,倒还有些忠心。”

    陈洪听闻此言,心下吃惊得紧,暗暗骂道:“文华老儿,如今长上翅膀,便吃爷了,首辅何曾亏待于你?小人之心,果真难防。”

    且说陈洪早就被严氏父子收买,果然也尽心,待为嘉靖帝调配药酒后,竟将赵文华的奏疏抄录一份,暗送到严府中来。

    严嵩见到这奏疏大怒,命家人立刻召赵文华进府。不一时将赵文华进了严府,见严嵩怒容满面,心下一惊,连忙施礼请安道:“爹爹召孩儿至府有何事?”

    严嵩只哼一声,冷笑说道:“哪个是你爹爹?”

    赵文华心下战战,赔笑说道:“爹爹何出此言,孩儿有何错处,爹爹尽管指教。”

    严嵩道:“指教哪个,怕你要管到我头上来了!我问你,我一手提拔你起来,何曾亏待于你,如今竟要坑死我么?”

    赵文华不是个傻的,听此言就料定密呈药方事发,一时惊得冷汗遍身,面如土黄,两腿筛糠般抖动几下,扑通跪在地上,叩头答道;“孩,孩儿怎敢。”

    严嵩冷笑一声道:“如今还敢狡赖?你在皇上面前,献的何物?”

    文华心下慌恐,嘴里支吾道:“没,没有什么。”

    严嵩益发恼恨,只哼一声,却不言语,从袖中取出一纸,冷冷撇在他面前,文华捡起看时。从头至尾,哪差一字,果是自己所奏密折,唬得魂都飞了,似啄米般只是叩头。见他狼狈之状,严嵩愈加蔑视,喝一声道:“无义之人,如今你还有甚话说?”

    文华连连叩头道:“孩儿该死,孩儿该死,求爹爹息怒。”

    严嵩见他痛哭流涕,只是叩头,心下厌烦,严世蕃从屏风后面出来,冲家仆挥手喝道:“宰相座前,不配畜生跪伏,将这畜生,与我拖出去!”

    文华只是求饶,哪里便肯走,然而严府的仆役闻主人命令,哪个管他,如拖死狗一般,架出门外,掷于街道之上。又惹得许多人群前来围观,皆掩鼻哧哧而笑。

    文华狼狈回府,也是罪有应得,盖因他患得患失,心愈苦,计愈苦,送宝髻反结怨,献酒方复得罪严嵩,横亘方寸,处处难行。长安街上发生的事情,竟不消片刻,传得六部九卿俱都知晓了,都知道赵文华是遭了首辅大人的厌弃,竟被赶出严府,那素来与他看不惯的人拍手称笑,而那素来与他称兄道弟、奉承阿谀的人也都视他不见,一时间让赵文华灰头土脸,又气又苦。

    此时方才知道他之前的什么打算,全都是梦幻泡影、白日做梦,可怜他回府之后,吃不香,睡不着,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连几日,怏怏去严府赔罪。

    与在江南之时大不相同,昔日赵文华高贵显赫,神 采飞扬,一呼百应,何等威风。如今不见了那满身傲气、贵气,却是一副哭丧模样,脸如灰纸,黯然无色,低眉垂脸,恰似霜打的赖茄包。

    偏是那门上的豪奴也势利,昔日见他之时,打拱作揖,爷长爷短。如今见他,脸儿也长了,眼也斜了,耳朵也聋了,任他低声下气,央求通报,只当不听见,睬也不睬,只抬头望那门前树上的鸟儿厮打,等赵文华去询问,便斥一声道:“相爷有命,若是人时,尚可通禀,若是畜生,只是不见。”只差一口气把他噎倒在地。

    且说这赵文华屡屡吃得闭门羹,学得乖巧了许多,跑去了后门,未曾开言,先悄俏取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来,递与门人,这门人不像大门上的人难说话,见到银票还真放他进来了。

    赵文华好不容易进入严府,先见了严府家奴的头目,叫做严年,号为萼山。单说文华进府见了严年,分外客气,袖中出了日升隆的银票二千两,方才忝着脸打听道:“爹爹这几日可好?我虽是无心,也着实冒昧唐突,惹爹爹生气,你我兄弟旧交,还望从中周旋。”

    严年摇首道:“赵少保,你也太负心了,相爷恨你地很,不要再见你面。就是我家公子,也与你有些宿嗛,恐此事未必转得圆哩。相爷与公子的脾性,你也知晓,只怕不肯开情面。”

    赵文华听他有推辞之意,顿时将那上万两的银票塞入他的手中,只一个劲地作揖道:“萼山兄,你也是一手遮天之人,无事不可挽回,此次总要你周旋,兄弟自然感激。”

    严年便收起了难色,眉开眼笑,轻轻咬耳献策。赵文华听罢,眼前一亮,连连点头,称谢不已。

    几日之后,东城的大觉寺中,欧阳夫人礼佛完毕,正坐上了轿中,却见一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猛地扑上来,惊退一干轿夫仆婢,嘴中只喊着:“母亲救我,母亲救我!”

    欧阳夫人大惊之下定睛一看,只见这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干儿子赵文华,惊讶不已:“文华,你这是怎么了?”

    赵文华抱住欧阳夫人的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只将自己说的无辜无心,一时冒失,害得干爹严嵩误会了他如何如何的,还说如果干爹干娘不肯原谅,他就跪死在这里。

    欧阳夫人自然架不住赵文华泼皮无赖的哭诉,只因这个干儿子一向算是孝敬,金银宝贝的孝敬都是寻常,主要是赵文华知道老太太想要什么,把自己真做成了一个孝子贤孙,全力以赴地巴结,把个老太太哄得团团转,拿着他比亲儿都亲,自然真心护着他。

    “好啦,不就是几瓶酒的事儿吗,”欧阳夫人果然信了赵文华的鬼话,“你干爹一向疼你,待寻个机会改过认惜,还计较你什么?”

    这日值严嵩休沐,九卿进谒之后,严党的骨干们也俱携重礼来进谒,盛宴之上,严嵩夫妇,高坐席首,剩下严世蕃及鄢懋卿、胡植之流,围坐两旁。家仆丫环,斟酒上菜,来往如穿梭。大厅之中,正是畅饮得痛快的时候。

    只见严年至厅内上席,悄悄对欧阳夫人咬咬耳朵,欧阳夫人暗暗点头,半晌说道:“今日老爷休沐,阖座欢饮,大家都来了。怎么我看了一圈,是缺了个人呢?”

    严世蕃问道:“缺谁?”

    欧阳夫人道:“我那义子文华,怎么不见?”

    “那个负心贼,还说他做什么?”严嵩提起他,还有怒容。

    躲在窗后的赵文华暗中一惊,忍不住怦然心跳,又在窗孔中偷瞧,见严嵩余怒未消,正自盘算,又听欧阳夫人说道:“文华一向还算孝敬听话。前次过失,原是一时冒失。俗话说得好,‘宰相肚里能撑船’,相公何必常念旧恶呢。”

    严嵩正要答话,却看欧阳夫人手一挥,那窗后竟跳出一个人来。

    原来赵文华见到干娘的手势,大着胆子闯了进去。也不管阖座之人用何眼色瞧他,走至严嵩席前,扑通一声跪倒,俯首哭道:“爹爹一向待孩儿恩深,便是生死难报。孩儿一时昏蒙,惹爹爹生气,实是无知该死。今日孩儿悔过,还望爹爹宽恕则个。”

    满座之人想他前时趾高气杨,何等威武,今日却现这狼狈之状,个个哧哧而笑。严嵩欲待再责,被欧阳氏夫人扯下袖儿,使个眼色止住,那意思 是在众人面前,给他留个脸面。

    严嵩板着脸不说话,还是欧阳夫人道:“文华来了,恰是满座,今日大家欢喜,有何话,待宴后再与你干爹说吧。”令丫环执杯箸添置席上,命文华就座饮酒。一面又劝慰道:“你干爹一向疼你,今日改过认惜,干爹还计较你甚么?”

    严嵩听夫人话语,不好再责难。文华大喜过望,叩谢而起,入座饮酒。

    等陈惇听到消息,已经是这父子二人和好如初了,他知道自己一番谋划,算是成了泡影,不过却也不觉得懊丧。

    赵文华是不会轻易被打倒的,因为严阁老已经习惯了力挺他。虽然在陈惇看来,赵文华是个狂妄自大,脑袋长草的人,但严嵩就是看中他的稀里糊涂,这样的糊涂蛋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不管在仇鸾的事情还是李默的事情上,都忠心听话,甘为前驱。

    哪怕这一次,陈惇的计谋戳在了严嵩的点上,但震怒过后的严嵩依然没有彻底厌弃赵文华,就是因为知道这个糊涂蛋是个有心无力的,这么多年仗着严嵩的庇护才张牙舞爪,没了他严嵩的庇护,那就是丧家之犬。

    而且陈惇这一次的计划机关算尽,却漏算了欧阳夫人,他忘记了赵文华之于严嵩,还有一层若有若无的义父子的关系,之所以得到严嵩的看护,除了听话卖力肯送钱之外,还有一招杀手锏,便是依靠欧阳夫人的关系,在严嵩耳边吹枕边风。

    严嵩这一辈子只有欧阳氏一个老婆,欧阳夫人对严嵩的影响力极大,赵文华正是瞅准了这一点,当初才要拜欧阳氏为干娘,这么多年的孝敬也没有白孝敬,关键时候欧阳夫人出马,竟将严嵩也劝的回心转意了。

    这个办法不是满大街都是,却也是寻常人家都能买得起的酒。”

    这话半真半假,邵芳手握百花仙酒的秘方,直接产销一条龙,渐渐打开了壮阳酒的市场,当然这种酒是有水分的,真正的仙酒自然是价格万金,也不轻易售卖,因为制作工艺根本没法俭省,也没法压缩时间,所以更多的是噱头,卖出去更多的是掺杂兑水、并且少了几道繁琐手续的二等仙酒,这种仙酒也有壮阳的效果,但效果决计不如真正的百花仙酒,但因为制作周期短,能批量生产,所以也打着仙酒的名头,十分畅销。

    嘉靖帝犹疑道:“朕问文华要了几次酒,他说这酒十分珍奇,有价无市,原先进贡了几瓶,后面再要也不给了,这是怎么回事?”

    陈惇心知肚明,赵文华不是藏私不肯给,而是邵芳不给他供应了。

    这也是陈惇的手笔,百花仙酒的秘方掌握在邵芳手里,他在赵文华的威逼利诱之下,也没有交出去,赵文华只能从他手里拿到酒,他一断货,赵文华就没有酒能上贡给嘉靖帝了。

    看着嘉靖帝风云变幻的神 色,陈惇又补了一把刀:“陛下,臣万死启奏,臣在坊间喝过一种叫‘天子酒’的美酒,味道和这仙酒一模一样。”

    “天子酒?”嘉靖帝一听就觉得不对。

    陈惇点头道:“卖酒的人打出的名号是,天子喝过都觉得好的美酒,据说销量好的不得了,臣不敢妄言,不知道这天子酒和百花仙酒……究竟是什么关系。”

    天子酒就是赵文华在京城里售卖的二等百花仙酒,赵文华本性贪婪,眼中只能看得到钱,他从邵芳那里要走了长江以北的销售权,却多了个心思 ,没有立即售卖,而是希望能借着皇帝的名气,打出更响亮的名头,然后以更高的价格卖出去。

    所以陈惇是不怕锦衣卫查验的,因为查来查去只能查到赵文华身上,这家伙钻到钱眼里了,为了赚钱连皇帝的名头都能拿来用。

    嘉靖帝脸色铁青,一点也没有刚才的笑模样了。

    陈惇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嘉靖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充满怒气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却忽然听到黄锦的声音:“皇爷,公主来了。”

    陈惇这个外臣只好站了起来,嘉靖帝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陈惇后退几步刚要离开,却和冒冒失失疾步闯入的宁安公主撞到了一起。

    陈惇只是略微歪了歪身形,宁安却摔了个屁墩儿,抬头的时候见到是陈惇,自己先怔愣了。

    陈惇只好躬身道:“臣无意冲撞殿下,请殿下恕罪。”

    宁安眼里露出热切的神 色来,不自觉上前一步:“状元郎别来无恙?”

    陈惇被她的语气惊了一下,“臣……谢公主不加罪,臣告退。”

    宁安看着她朝思 暮想的人擦肩而过,眼睛都没有瞧一眼自己,顿时不管不顾地叫起来:“状元郎留步!你、你可知……”

    头出来了。

    “父皇,”宁安抿了抿嘴,撒娇地扑向嘉靖帝怀里:“儿不想嫁人,不想嫁人嘛!”

    嘉靖帝笑道:“女大当嫁,哪儿有不嫁人的公主呢?”

    “有啊,”宁安就道:“唐朝不是有许多公主都不嫁人,做了女道士的吗?”

    她说着就对陈惇道:“状元郎博学多识,知道金仙公主、玉真公主的事情吧?”

    陈惇只好道:“唐朝是有公主出家为女冠……”

    宁安就道:“我也要做女冠,陪父皇修玄!”

    陈惇看这父女两说笑,悄然退出大殿,回到内阁。徐阶见到他唤他过来,将一张喜帖交给他:“初五严世蕃过寿,你同翰林院的庶吉士去拜会一下。”

    陈惇接过喜帖,“没听说过寿还要发喜帖的,这是让人人都来捧他的臭脚啊。”

    严世蕃漫撒请帖,正是这个意思 ,然而接到他喜帖的人也没有办法,不敢不去,他是最喜欢这种热闹场面了,想想满朝文武、高官显贵无不奉承谄媚,那感觉肯定是洋洋得意。

    另一张喜帖自然是给徐阶的,不过徐阶自然有不去的理由:“初五我轮值,你将我的贺礼也一并带过去,人不到,礼还是要送到的嘛。”

    等到了日子,陈惇就将寿礼齐备,跟林润、诸大绶这一帮翰林院庶吉士们,给严世蕃拜寿。只见西长安街上,车水马龙,挤挤挨挨。堂堂相府,阁起凌烟巍峨;赫赫门庭,势焰万丈生寒。门庭若市,无非公子王孙;终朝谒见,九州四海官员。

    六部尚书,无不低头奉迎;三边总督,各个俯首趋谄,但见赴宴官员,在门前如鱼贯蛇行,个个乘八抬八簇肩舆明轿,头上乌纱颤颤,身穿猩红吉袍,腰横荆山白玉,陈惇看时,自有那礼部尚书张治、兵部尚书赵锦、工部侍郎赵文华、都御史鄢懋卿、侍郎胡植等,都是官职显赫,在门首下轿,递上红拜帖,又都抬了金币礼物进去。

    陈惇他们也跟在后面,交了帖子进去,过几座门,转几个弯,无非都是雕梁画栋,且无数彩灯灿烂,亮如自昼,又隐隐听鼓乐之声,如在天上一般。

    到得宴席之上,只见众多官员,无论官职大小,俱候于厅上。厅内鼓乐喧天,笙歌聒耳,花茵铺地,宝烛辉煌,不一会儿便摆开桌席。

    只见酒饯桌围,锁金坐褥,皆是吃一看十的宴席,山珍海味,玉液琼浆,百味佳肴一齐送上,但没有人敢入座,只听着厅外歌妓弹唱竹枝新词太平乐,啧啧称赏。

    不一会儿几个公侯也进来,陈惇他们新科的庶吉士就被挤到一边,倒是让他瞧见了一个熟人。

    “青霞先生,”陈惇急忙打招呼:“你也来了!”

    陆炳托病没有前来,沈炼就代表锦衣卫上下前来贺寿,但显然这位先生横眉冷对,对眼前百官阿谀奉承之景极为不满。

    “哼,好个除却当朝天子贵,自是天下第一家啊!”沈炼性格刚直,也不避忌,冷冷嘲讽,所幸宾客众多,人山人海,将他的声音淹没了过去。

    陈惇刚跟他说了几句话,就听见外头喧闹起来,果然是严嵩、严世蕃父子姗姗而来。

    众官员不敢怠慢,全都上前拜见:“见过元翁!”

    待到诸官上前相见礼毕,严嵩才笑道:“不必多礼,且都安席。”

    正在此时,严世蕃的目光停在了角落里的一个人身上,他便高声道:“状元郎也来了,真是蓬荜生辉!”

    在场的状元有好几个,李春芳、唐汝楫等等,但大家都知道严世蕃指的是哪个,纷纷朝陈惇看去。陈惇只好拨开人群站出来,道:“贺小阁老寿诞,千秋长乐。”

    “千秋长乐这种祝寿词也太老套了,”谁知严世蕃不打算放过他:“难道堂堂六首状元,也陈词滥调,没有新的祝词吗?”

    陈惇心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便道:“下官不才,此情此景还真想起了一句诗来。”

    严世蕃得意道:“哪一句?”

    陈惇摸了摸鼻子:“大鸡昂然来,小鸡悚而待——不知您以为如何?”

    严世蕃怒火中烧,所谓的“大鸡”不就是指他们父子,而“小鸡”就是眼前这些恭敬谄媚的官员们吗?大鸡洋洋得意地进来,小鸡就屏气凝神 地等候,可不就是眼前这一幕吗?

    在场无不是三公九卿的大员,自然都听出了这话的意思 ,有的愤怒,有的面露羞愧,还有沈炼这样的,拍手大笑不已。

    赵文华当即怒道:“小子敢口出狂言……”

    谁知道严嵩愕然之后,却忍不住哈哈大笑,白胡子一颤一颤地,“状元郎才思 敏捷,这都能联想到韩昌黎的诗上去……”

    见严嵩不以为忤,其他官员便面面相觑跟着赔笑,气氛又缓和起来。

    严嵩笑了一会儿才道:“人素来嘲笑江西人为鸡,你们可知道原因?”

    江西人占据朝堂半壁江山,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绰号的来历,但都要捧场,各个都说不知。就听严嵩道:“地方官员进京啊,多携带地方的土产四方馈赠,然而江西人到北方,一般都带腊鸡为土仪礼品,从元朝开始,官场上就把江西人称作腊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