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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是极为艰难的养生吐纳,一边是相当枯燥的修行概述。

    每日清汤寡水,除了四个时辰的睡眠,几乎得不到任何休闲。

    平日在督察长老的眼皮子底下,不敢稍有逾矩。月底则要应付考核,万一疏忽就被贬为杂役弟子。

    别处的情形暂不知道,长生苑中许多原本心高气傲的弟子已经开始叫苦连天了。

    其实倒也没那么窘迫,主要是和遐想中的洞天福地一比,落差委实太大,又一眼望不到出路。

    晚间,从讲堂回到长生苑的弟子们稍事歇息了片刻,就有杂役弟子送来饭食,捎带将一封书信递给尤举。

    尤举边看边吃,墨迹了半天,浑不觉身旁一人已等待了许久。

    那是位身着锦衣的俊秀青年,在世家子弟占了大多数的长生苑中还看不出来有何差异。但进了讲堂,和一群粗布麻衣的弟子相比之下,就显得鹤立鸡群了。

    这个青年名叫杨恒,称得上一号人物,俯首帖耳的“朋友”不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其他弟子粗茶淡饭的时候,这伙人在杨恒的带领下隔三差五地去山上打猎。或许是精通斗鸡走狗的缘故,经常满载而归,没少让丰仔垂涎欲滴。

    丰仔是董书成师兄保举进的应天府书院,许多人对他说不清是畏惧还是忌妒,杨恒就曾不止一次透露出结交的意思。怎奈这些公子王孙之间的情义,丰仔一窍不通,索性目不窥园,尽量把心思放在修行上。

    尤举将信推到丰仔桌边,又喝了口老母鸡汤,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嗝。

    杨恒急不可耐道:“我说尤老弟,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你就甘心受这份罪?”

    尤举这才意识到丰仔为何在对面挤眉弄眼了半天,原来并不是想先睹为快。看了一眼抓耳挠腮的杨恒,顿时有些倒胃口,揶揄道:“怎么,你小子这就坐不住了?按理说里面有什么关窍,你们杨氏不该一清二楚吗,难道没提前打好招呼?”

    杨恒“哼唧”一声,气恼道:“来前儿光跟我说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如何如何,却不想竟是如此光景。怪不得把大哥留在家里享清福,让我来受这份鸟罪。”

    “你有什么抱怨的,暗地里不知道开了多少小灶。”尤举指着丰仔、程信,“这样吧,见者有份,每人一颗聚气丸,我就给你说道说道。”

    “用得着这么趁火打劫吗?”杨恒委屈地叫道。

    “就别跟我装了,前几天跟那姓佟的小妞眉来眼去的时候,我全瞧在眼里。实话实说,下了多大本钱?”

    杨恒嘿嘿憨笑,避重就轻道:“这还没拿下呢,你可千万别乱传。不就三颗聚气丸吗,我就当买个盼头了。”

    尤举满意道:“咱们新入教的弟子,打磨个一年半载,杀杀威风、灭灭锐气,也不足为奇。等到明年春分,就算熬出头了。那次的测验有多紧要,在课表上也标注了。

    前些时候教习师兄提到过科业,我打听过了,无类教虽然富甲一方,但也不可能总这么白养着这么一大群弟子。届时无论结果如何,都得选择一条安身立命的门径。

    有的行当熙来攘往,大伙儿挤破了脑袋都进不去。至于收录哪一个,自然就看这一年的考核成绩和到时的测验结果。真落到了杂役弟子的地步,那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不过若是能登上一重天,可就是万象更新。”

    丰仔撇撇嘴:“一重天?怎么登?爬吗?”

    “没那么难,具体有什么阻碍我不太清楚,只看名次的话,咱们这些新弟子大概有三成左右能够成功。”

    杨恒道:“这个我知道,修行之路,属一、二重天的门槛最低。即便是头猪,只要丹药管够,也能养出满身的膘来。”

    “如此的话就说得通了,这一年应该是特意考验新弟子的毅力和决心。坚持过去之后,就是享不尽的清福。”

    程信问道:“那没有通过的七成呢?贬为杂役弟子吗?”

    “这倒不会,仍然可以保留外门弟子的身份,继续在长生苑修行。不过好像有个时限,十几年吧。要是那么久都登不上一重天,还不如赶紧去找条后路,谋个活计、攒份家底,留着养老都好过死缠烂打地耗下去。”

    “行,不就一年吗,大不了拼了。”杨恒咬牙切齿道,心满意足地丢下三颗聚气丸,拍拍屁股走了。

    程信推三阻四,见尤举坚持,只好收下。

    丰仔笑道:“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我可没什么惭愧的,就不跟尤师兄客气了。”

    程信望着手中的聚气丸,吧唧着嘴问道:“随便就是三颗聚气丸送出去,世家子弟都这么——豪迈吗?”

    尤举道:“长生苑里,真正出身世家,且还是正支嫡系的,其实也就吴进和杨恒两人而已。至于其他那些,多半是些寒门庶族而已。”

    又聊了没多会,三人干脆约好,从今日起彼此监督,不可有一日懈怠。

    日间三到四个时辰听讲自有长老、师兄们管束,早晚各一到两个时辰的聚气藏灵则需互相敦促。

    保持了十多天后,丰仔第一个泄气:“我觉得咱们有拔苗助长的嫌疑,还不如细水长流来得好。要是积劳成疾,落下病根的话,就算登上一重天,也是得不偿失。”

    尤举摇摇头,懒得理会。程信规劝几句,也不再多说。

    丰仔无奈,叹了口气。正踌躇之时,想起每月的考核,程信都是遥遥领先,总能多一两颗聚气丸的犒赏。尤举那边,多半有家里的接济,这种事羡慕不来。若是再不思进取,难道还指望着老天爷发善心吗?咬了咬牙,迎难而上吧。

    七八个月就这样夜以继日地过去,恍然发觉离年关已不远了。期间没多少趣事,无需赘述。

    丰仔回顾起来,依然觉得有些浑浑噩噩。虽不至于废寝忘食,倒也的确充实,但是可以选择的话,他再也不愿意重新经历一次了。

    “凡学者,忠与孝也。诸生久不省亲,有违天理人伦。即日起停课半月,愿回乡者,有司自会安排。”

    这些还不到十七岁的少年一年不见父母,的确思念地很,兴高采烈地领了假。

    前几届的弟子多数被撵回家,长老和师兄们也能抽出空去忙活新弟子入教的事宜。只留下五分之一左右值守,以备不时之需之外。

    丰仔纠葛一番,没有挪窝。

    又能去哪儿呢?

    小平镇?举目无亲。

    应天府书院?先生已致仕了。

    游山玩水?无类教倒是遍地名胜古迹,可眼下这个时令,丰仔怎么提得起兴致。

    算了,就让我一个人勇敢地顾影自怜吧。不,是以逸待劳。

    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用来修习,或者休息,怎么都不算蹉跎。

    只将箱底下攒的三十多两银子寄给乡亲们,算是聊表敬意。

    外门弟子每月除了作为食禄的聚气丸,另有十至五十两的月例,不过在山门里基本用不着。

    程信则为此行准备了许久,还向丰仔借了十两银子,甚至打算用一颗聚气丸交换。

    丰仔哪里好意思,这一颗聚气丸,在长生苑愿意拿一百两银子来买的都大有人在。

    程信咬了咬牙道:“虽然时不我待,但是省亲这事,一年到头也没有第二次。不然等到下一回,那时恐怕爹娘都未必认得我了。听说每次过一次假后,就要翻一倍的时日留教。下次回去,就是两年后了。唉,当初可没想到是这种天各一方的局面,也不知究竟值不值得。”

    丰仔不耐烦地摆摆手:“看你那点出息,什么时候才能得道长生?滚吧滚吧,别打扰本仙清修!”

    程信不好意思道:“其实,我的本意是想跟丰师兄告别来着。唉,算了,废话不多说,保重!”

    不知尤举为何跟丰仔一样也没有离教,还趁着这个空当拜访了一趟尤兴师兄。本来是想拉着丰仔一起的,却被千推万阻地拒绝了。

    迎来送往这种事,比聚气藏灵和修行概述更让丰仔头疼。尤举拗不过,只好恹恹放弃。

    两天之后,尤举喜笑颜开地回到长生苑,随手掏出一颗聚气丸模样的丹药。

    “这是——”

    “益气丸,灵机的分量特足,就是驳杂许多。服食的时候注意点,稍微费些功夫打磨。我倒是觉得没必要那么谨小慎微,咱们哪有那么金贵。先登上一重天再说,管它什么前忧后患。另外一种叫凝气丸的,灵机倒是精纯许多,可惜不经用。兴师兄也不富裕,只能选一样,我就自作主张拿了这个。”

    丰仔倒不矫情,将之收下。

    尤举咧嘴笑道:“就不能客气两句吗?我都没说是给你的。”

    “啊,你在讲些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论起卑鄙,尤举只能甘拜下风。

    四下看了一圈,见旁若无人,尤举微微躬身,正色道:“丰师兄,有个问题我一直耿耿于怀,还请你如实相告。”

    丰仔当即肃容道:“尤师兄请讲,我一定知无不言。”

    尤举道:“当年是董书成师兄保举你进的应天府书院,却不知二位到底有何瓜葛?”

    涉及到四重天的内门师兄,而且还对自己有着知遇——嗯,没错,董师兄慧眼识珠,方使自己不必蒙尘——这等恩泽,不能不字斟句酌。

    丰仔微微皱眉,道:“尤师兄问起这个是什么用意?”

    尤举赶紧解释道:“丰师兄别误会,这种事天底下多了去,我自己什么底细你该知道。只是好奇,董师兄连淮扬董氏的后辈都不闻不问,一定是和你私交甚笃吧。”

    “关于我的出身,进书院不久,想必就有人明查暗访过了。”丰仔摊了摊手自嘲道,“董师兄和我的确只是萍水相逢,能有今日的造化,全亏董师兄当初的一念恻隐。尤师兄这番疑惑,我又何尝不想深究,可惜有心无力。”

    尤举琢磨了一会,似乎确定了什么,劝慰道:“丰师兄不必记挂,看来此事多半是董师兄深谋远虑,咱们都适逢其会而已。”

    丰仔不解道:“尤师兄似乎话里有话,能否言明?”

    尤举成竹在胸,笑道:“若是董师兄出手,定没有废然而返的道理。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见分晓。”

    丰仔不满道:“可你还是没有说清楚啊。”

    “诶,董师兄可是四重天的内门弟子,我怎好背后评议。”

    行,算你狠。丰仔也没了吐纳的心思,和衣睡下。

    打发了丰仔,尤举望向窗外。月下憧憧树影,欢呼雀跃般摇曳个不停。

    尤举眯着眼,心中冷笑:老东西,你猖狂不了多久了!不知兴哥该是喜是忧呢?也罢,既然都身不由己,且走马观花吧。

    “诶,你睡觉怎么不脱衣服?”

    “关你什么事?我省点时间留着修行不行吗?”

    “随你的便,明天老时间起,别怪我吵你。”

    眼瞅着离春分的测验没多久了,虽然无类教没有明示,但弟子们多少也能听到些风声,纷纷提前了三五天回来,争先恐后地抬高修为。

    修行概述的课紧跟着减少了一大半,保留的那部分,差不多都用来领略各科业的风采,以便测验之后的取舍。

    教习师兄甚至领着他们散心似的旁观了一重天师兄、师姐们的课程,比如那天去炼器室,只见十几个灰头土脸的汉子正赤膊挥舞着铁锤,不光把女弟子们吓了一跳,更让不少男弟子打消了对这门科业的期望。

    虽然教习师兄解释,瞻仰这些科业意义深远。修为迟早有到顶的时候,一技之长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只是在这个任重道远的时节,弟子们当真没有多余的闲情逸致。多数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不求甚解,令教习师兄又对牛弹琴了一次。

    而且这些科业的艰难和枯燥,比起聚气藏灵有过之而无不及,其益处却又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显现的。

    丰仔寻思,怪不得邪教历来难以禁绝,要不是有正道严加约束,得有多少弟子——或许包括自己,走上贪得无厌、急功近利的道路,那离作奸犯科、杀人放火还会远吗?

    程信倒是处之泰然:“无类教的确是一片苦心,像我这种资质平庸的,不知道哪天只能望洋兴叹。再没有个看家的本领傍身,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丰仔唏嘘道:“虽然有妄自菲薄的嫌疑,但我认识的师兄弟中,这么谦逊的恐怕也就你一个,自命不凡者倒是随处可见。”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