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科幻小说 > 状元郎 > 第12章 雷霆之灾
    第二天,趁同事中午吃饭,我进了阮慈的办公室。

    阮慈说:“还不去吃饭?”

    我说:“我看了公司的总帐和明细帐,有点不明白。”

    阮慈说:“哦,说来听听。”

    我说:“北美的账目,看上去没有问题,近三个月进项销项账面总数也相符。但是每个月实际到帐的另外25%,是个次次不同的东盛浩子账上打进来补齐的。虽然做得不是我说的这么简单,但有心人还是看得出来。他们那边倒没什么,反而是我们麻烦。”

    阮慈一听,神色黯然,幽幽地说:“你也注意到了。我们服装这行现在不景气了,年初开始股价一路下跌,现在还是跌,公司可能要清盘。全靠东盛浩公司在北美分公司的数字撑着,实际的销售数字只有85%,少了的10%,是给东盛浩北美报税的补贴。另外25%补进来的,是我妈妈的钱。”

    东盛浩是我们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占30%股份。

    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如同一个晴天霹雳打在身上,说:“10%,这分明是抢劫。东盛浩自己股东还收这么多……他要落井下石?慈慈,你知道吗?做假帐是要坐牢的。”我说出话来,自己都觉得如堕冰窖,浑身冷颤。

    阮慈突然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

    我一听到她痛哭的声音,绝望的感觉排山倒海扑来,一下将我打进万丈深渊。显然,东盛浩是估计我们无法挽回败局,不愿一起承担亏损,不好从公司抽调股份,变相从补贴里抽兑。10%,就是将近一百万啊。

    我过去拍拍她的背,问:“现在公司还能撑多久?”

    阮慈擦干眼泪,说:“三个月,最多五个月。”

    我遍体生寒,三个月时间到哪里去找那么多钱,现在将近五月份,天气逐渐转热,服装界的淡季,国内市场一个月赚不了一百万,北盟最多两百万,白白要填半年就是不见六百万利润,就算公司未来两个月做零利润的帐,也还补不回来啊。

    越想越心寒,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我说:“家里还有钱把帐补上吗?我们不经营算了。”我的意思是赔了身家,不用坐牢也是好的,阮慈应该明白。

    阮慈的眼泪如断线珍珠往下掉,一边哭一边说:“填了九个月,快没了。”

    我感觉天旋地转,站不住脚,一跤跌倒在地。阮慈扶我站起来,我看着她惨白的面容,泪痕蹒跚,双手禁不住颤抖,只把她紧紧抱住。

    阮慈哭着说:“我本来不要告诉你的……这三个月好好陪你。我爸爸得了肺癌……刚进了深切病房,我快撑不住了……”一边说着,双肩不停耸动。

    我立刻说:“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怪不得她这么短时间之内,就对我如此动情,原来心里压着这么大一块巨石。我心里万分疼爱,又万分伤心,不知道她暗地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我忽然脑际清明,试图厘清头绪。

    估计是阮总错估形势,认为今年情况会好转,结果被东盛浩乘机敲诈了这个10%,市值降不下来,无法申请破产,现在再去申请破产,人家一查就知道做了手脚。再这样越陷越深,就算盈利能力激增一倍,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

    阮慈的肩头逐渐平静,我轻扶她坐到椅子上,问:“你知道的比我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做假帐吗?”

    阮慈低头不语,过了半响才嘀咕了一句。我一下没听清楚,就问:“什么?”阮慈声音大了一点,说:“把我嫁了就有办法。”

    靠,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嫁人有办法,绝对不会是嫁给我这个穷鬼。

    我一下慌了,急忙说:“这个不行,再想其他的。”

    阮慈破涕一笑,说:“那么好想你想。”

    见她心情好转,立刻逗趣说:“看不起人了是不是?我想不到吗?就要想给你看。”

    正说话间,透过玻璃窗隐隐看见有一个人走到门口。

    阮慈连忙说:“妈,你等一会,我在谈公事。”门外的人退开了几步。阮慈连忙补妆,指着脸上,哑语问我怎么样,我认真看了,没什么大碍,点了点头。

    我转身要走,阮慈突然说:“唐戡……别走了,见见我妈。”

    一听到这话,我的心立刻激烈地跳腾,阮妈妈经常来公司送饭送汤什么的,现在这个时候阮慈这样说,难道是要我见家长?

    我不禁感到一阵莫名兴奋,又有一阵害怕。

    阮慈走过来,正了正我的领心,看到她脸上除了挥不去的阴霾,还有一点不经意的欢喜。

    真想不到,老唐二天时间就找到了心中仰慕的女子,神仙一般的日子却只有那么短短几个小时就宣告完蛋。

    这个时候见岳母大人,实在不怎么适宜,老唐纵然滔滔雄辩,急切间也还是不知道有什么好话说啊。

    阮慈点了一下头,算是鼓励,打开了门。

    事到临头了,顶着头皮上吧。

    我脸上挂上了我认为颇有点信心,又颇有点谦虚的笑容。

    一个微微发福穿着朴素的女士提着暖壶走了进来,看见我,点了一下头。一个照面之间,已经清楚看得见她眼里布满血丝,不愿意和人过多目光接触。

    阮慈接过暖壶,让阮妈妈沙发坐了,挥手叫我过去,说:“妈,他叫唐戡,是我……男朋友。”

    阮妈妈一听,脸上愕然,看着自己女儿神色,母女连心,怎么不知道女儿的心意。

    我说:“伯母你好,我叫唐戡。”

    阮妈妈也是心胸开阔之人,只是事情过得太过突然,怔了一下,站起来对我说:“好、好、好。”

    阮慈一边打开暖壶,一边说:“今天吃什么?哇,好妈妈,腌笋干、黄花鱼,还有莲子鸡汤。”拿出了两双筷子,两个小碗,应该是阮妈妈带过来和阮慈一起吃的。

    阮妈妈说:“小唐,过来吃饭。”

    我哪好意思啊,我说:“我……吃过了。”

    真不知道怎么这么傻,刚说完,自己先就红了脸。

    阮妈妈笑着说:“我回去还可以做,过来吧。”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拿眼看着阮慈求救。

    谁知阮慈说:“妈妈说了,装什么傻呀。坐过来呀。”

    当着未来岳母大人的面,第一次撒谎就这样被女友拆穿了,老唐的脸皮都不知道跑哪个咸水海去了。

    怕给阮妈妈留下做作的坏印象,不敢再装,坐过对面沙发。阮慈盛了一碗汤双手递给我。我双手接了,连忙低头喝汤掩饰,刚才真是丢脸丢到岳母家了。

    阮慈说:“你慢点喝行不行?”

    我连忙回答说:“好、好。”看到阮妈妈望着自己,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没有一点看不起或者责怪的意思,心下才定了定神。

    喝完汤,盛了饭吃起来,我感觉阮妈妈的目光一直留在我身上,特别是伸筷子夹菜的时候,我心中大呼:“好在老唐知书识礼,阮妈妈叫我吃饭,是想考较未来女婿。”

    本地人有个习俗,认为吃饭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格。比如刚才夹菜,使筷子有个考究的方法,二只筷子要用正手拿、要稳,正手就是适宜的抓法,突出手背的筷子太长太短都不好,跟拿毛笔一个道理,二只筷子夹菜时是二条筷子尖在一点上,那个点就是你要吃的菜,如果筷子打了个叉,那就犯了大忌,叉就是错、不好的意思,菜肴上的筷子打了叉,是对这道菜的蔑视,有很严重的负面含义,不在知道规矩的,得罪人了还蒙在鼓里。如果人家懂得这个道理,又有点在意的话,你就三个字:没家教。我父母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我吃了大亏得来的教训。和公司门卫的老人家聊得多就知道,这是对吃饭的尊敬。先辈们穷得揭不开锅,对吃有莫大的期盼,是又敬又畏,在吃饭的礼节上是很重视的。现在的长辈们溺爱还来不及,你喜欢怎么拿怎么拿。有人看不过眼,说出来了,后生人是振振有词:“能夹到菜就行了,你管我怎么拿”,渐渐的乱来也没人再计较。现在的人绝大部分已经不用过那些苦日子,年纪轻的甚至不知道有人过草根树皮的日子,这些礼节也就慢慢烟消云散了。

    我心里边庆幸自己跟老人家学到了好东西。

    阮慈这丫头竟然丝毫不为我想想,不时地夹菜到我碗里,唐戡的脸皮子再次丢到咸水海了,脸上烫得可以煎蛋,不敢拿眼看阮妈妈,一个劲只知道吃。

    不觉想起昨天盛世里吃莲子,今天现实里吃莲子,心境却是大大不同。

    好不容易吃好了,抬头看见阮妈妈忽然掉下一颗泪珠,在用手帕抹拭。

    阮慈一把抱住她,掉泪叫:“妈妈。”

    阮妈妈笑着说:“妈妈眼腺浅,高兴。”

    我连忙收拾碗筷,装没看到。

    阮妈妈说:“我来,我来。”阮慈抢先一步拿走了我手里的碗筷。

    收拾好了,阮慈开始冲茶,问:“妈,爸爸今天好点了吗?”阮妈妈叹了一口气,说:“好多了。老人病,按步就班,该来的,到了时候就会来。”

    阮慈手里的茶壶一松,差点摔下来,说:“妈,你不要老两边跑,留妹妹在医院我不放心。”

    阮妈妈说:“有什么好担心的,糟老头子躺着,只苦了我的孩儿们。”说完,眼泪又往下掉。

    阮慈立刻放下茶壶,对着墙板擦眼泪。

    一股莫名的哀伤排山倒海的涌上心头,此时此刻,真真切切感到她们母女身上血肉牵连的深情,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连忙转过身去。

    几十岁的老人在你面前掉眼泪,别说唐戡眼浅心软,换谁一样抗不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