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躺在无垠的宇宙下，我脑中无欲无求。星空在我头顶忽明忽暗，深邃的银河横亘在我全部的视野。我目光搜寻，好像来到了宇宙边缘，那些诡谲的星云和灿烂的星系不仅令人叹为观止，更让人奋不顾身地想去拥有。宇宙太大了，即使思想可以翔游物外，人却还是不能超然**，所以宇宙的一切，那些斑斓的，那些灰暗的，那些宏伟的，那些微渺的，那些可以看见的，那些只能想象的，都在诉说着一个宇宙真实的面目。
星光依旧在流转，流星不时从星空湮灭，忽然一个巨型天体挡住双眼，忽然又如徜徉在黑色的深空，一个低等动物竟然可以体验如此的惊骇。忽然宇宙骤亮，仿佛盘古开天辟地，轰然爆炸，原来是自然界的风雨雷电。终于听见下雨的声音。
雨声和这一张空虚的宇宙很配，单单夜空太过冷清，单单雨声未免扫兴。而这一对动静配合，雨滴在宇宙穿梭，遇上怎样的图景都在情理之中，产生怎样的图景都在情理之中。就如指触琴弦，可以触碰出美妙的乐音。
当我跌落这一幻想的空境时，真实世界的打扰却不期而至，一条名为“当我离开，你已启程”的链接赫然入目。我骨躯一震，预感告诉我这是方波！
接上投影，在繁星璀璨的宇宙背景中投射出一块屏幕，果不其然，方波渐渐浮现，平和而又轻快。方波后面的背景却是流逝的宇宙，这样一来，在一个广大的静态的宇宙中嵌套着一个方寸的动态的宇宙，方波好像天外来客，不随宇宙变动。
我激动不安，内心的呼唤冲破泪腺的阻拦，硬是把泪水推向眼球的表层，热泪盈眶。我静静地听着，听着这位老友的故事。
“嘿，老兄，好久不见！原谅我们的再见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这份自白与你会面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人间，飞向那颗玻璃球了。但是我想只有这样，或许才可以互诉往事吧！”
“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呢？就从那天值班开始吧！是的，我发现了这颗玻璃球，就叫它灿星吧。灿星给我带来副院长的职务。可是现在看来我也只是个傀儡，研究院按照既定的轨迹大行其是。好笑吧！不久之后，张院长死了，你问我怎么回事？我知道的就是给你看到的那幅场景。你问我璞石计划进展如何？以前我有耳闻，但是却不知道它具体施展如何。更让我苦恼的是副院长的身份并没有给我更多权限，所以我没有办法回答。那天诀别，我们不欢而散，我应该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后来，我相信你所说的，我们的记忆被改变了，或者说我们是被监视、被控制的。我想知道，灿星在我心里已经成熟为一个人类栖息地，可是谁敢公之于众呢？璞石计划的进展已经密谋这么多年，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导火索呢？丢失的记忆被放在何处，我怎样才能找到它？这些答案需要我自己去寻找。我告诉自己，服从理性，我才能成为我——方波。所以今天，我将踏上这条孤独的道路。”
“万启，我不是一个贪权夺利的小人，我也有伟岸的抱负，如今我想把这份没有熄灭的理想之火燃烧起来。此去，如果我足够幸运，我将辞官归故里；如果我不曾幸运，请你把灿星留给六十亿人。至于周虹和方才，我没有做好丈夫与父亲的本分，这是我深感愧疚的，我希望未来能够补偿。”
“好了，我的故事其实很简单，讲到这里，也该结束了。站在浩瀚的星空下面，我们思考自身的存在！人类的存在是个偶然！感谢人类的意识复苏，理性归位，即使宇宙是不确定的虚无，或许在不远的将来，我们能在灿星相逢！”
“再见！”
“再见！”
原来方波还是谜！当他的笑脸从屏幕中渐渐消隐的时候，我宁愿相信他已经在去往灿星的路上了。曾经我一度叹息方波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如今看来方波实是生的卑微，死的伟大！这也算一个公道的结局吧！
雨声依旧淅沥。在有雨的今晚，我开车前往罗力家的海澜山庄。山庄寂静，院门紧锁。风雨婆娑，枝叶飞扬，不见灯明，但觉阴暗。我明白，罗力一家已经不住这儿了。真是山雨欲来，物是人非啊！
“喂，罗力，来我家吧！”雨水拍打着车窗，密集破碎，没有一点乐律，更不会勾画心情的样子。
半小时后，罗力提着酒敲门而入。
“什么时候把家里收拾得这么简约啊？空空荡荡的。”罗力对我环形空阔客厅表示惊讶。
“无中生有，由简及繁。”我指了指客厅中央的沙发，罗力一跃而起，跳躺下去。
“放在古代，文人墨客又会感慨寂寥萧瑟了。”
“哈哈，敬文明！”我和罗力把杯中白兰地一饮而尽。
“这样的雨夜真是人生快意的时刻！抛开纷纷扰扰，真想听雨而眠。”
其实罗力很少悲壮或者说是悲情，但是他现在的心情与往日不同，还是因为巨天集团的变故吧。我把空荡的客厅切换成宇宙图景，瞬间如浴银河。罗力惊叹不已，为这果壳一般的狭小容纳无尽的宇宙而惊叹不已。流星闪灭，星体红移，即使一眼万年，还是窥不见尽头的无穷。
“壮观！小与大的对比更显得壮观！”罗力先是一段点评与赞叹，接着却说道：“真实的宇宙或许不如这般美丽，荒凉才是它真实的样子。”
“自欺欺人罢了！留下些想象与憧憬吧！”我解释道。
随后我又把方波的自白调档出来，罗力看完，不无感叹，说出了和我同样的推想：“璞石计划已然不可阻挡，方波死于探究这个计划，但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一个这样牺牲的人。”
“方波留下太多遗憾了！”罗力说道。
“不留遗憾的人生又怎能圆满呢？这是他的选择。”我说。
我和罗力再次将杯中白兰地一饮而尽。
“罗叔怎么样了？”
“出事当天就被带走了。”
“林姨呢？”
“和沈沐在家。”
“我去过海澜山庄。”
“被查封了，巨天大厦也是一样，以后权当回忆了。剩了那辆古斯特还有这些白兰地。”罗力苦笑一声。
曾经明媚少年，转眼爱恨离愁，我和罗力都一样。
头顶的星空依旧流转变换，人间的悲欢总是难以言说。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