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门之外是汉汉星海。
许多年之后有人问顾子错，当年在星海遨游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那时候顾子错回答着说：“除了震撼之外别无二字。”
是啊，震撼，尤其是顾子错跟阿炎两个人坐在一只巨手之上，在这星海遨游，又怎能不震撼？
那只巨手很苍老，上面依稀可以看到一些老年斑。
那只巨手又很稳健，在星海穿梭之中，稳如泰山。
顾子错震惊于此时的经历，而阿炎则在一边终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昏了过去。
阿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有一汪血海，血海之上隐隐泛着戾气，随着血海的翻滚，一道裹着蓑衣的身影，缓缓的从血海之中蔓延了上来。
身影转过身，正对着阿焱，阿焱才惊讶的发现，蓑衣之下竟然是一具枯骨。
枯骨似是活着的，它张开了干枯的嘴，翻动着丑陋的齿骨，空洞的眼骨处，跃动着两道鬼火。
鬼火扫向阿炎的时候有些轻蔑，有些阴森，似是要动，却又不动。
阿焱愣愣的看着这道枯骨，不知为何，竟隐隐有着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不知不觉之间，枯骨与他的呼吸开始同步，随后是心跳，最后，一举一动都是同步的。
他看着枯骨，枯骨看着他。
枯骨张开丑陋的嘴，惨笑了一声便碎裂了，阿焱突然感觉就像自己碎掉了一般，吐了口鲜血，鲜血没入血池，血池里又涌起一道枯骨，反反复复，周而复始，不知道过了多少次，阿焱感觉自己体内的精血像是流尽了一般，一抹病态的苍白溢在脸上，血海终是碎掉了，天空之上又撕裂开了一道口子，像那只巨手一样。
而后阿炎睁开了眼，看到了顾子错担忧的脸。
他苍白的笑了笑，又吞了几颗止血丹，终是止住了自己血流不止的伤势。
......
......
冥域，亡灵圣殿。
十三层的一个静室里，洛渊的眉心多了一个小小的罗盘，罗盘之上有个细小的红点，那个红点在闪烁，在移动，却无论怎样逃离，终归都会回到那个罗盘的中间。
洛渊感受到了眉间罗盘的存在。
然后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还未叹尽之时，门便开了。
是十三层楼的长老。
长老看着洛渊，眼里有些愤怒。
愤怒至极时他甩手便扔过去了一个耳光。
洛渊从地上爬起来单膝跪地，心下苦楚。
长老怒声骂道：“我们洛系谋划了这么久才找到一个可以杀掉顾过的机会，斩草除根的任务交付于你，你的雷队倒是真让人大开眼界！”
长老的话里含着许多信息。
洛渊垂着首不敢言语，甚至连那个传说中的老头残魂都未曾提起，只是垂着首。
良久。
待到长老骂的尽兴了之后，洛渊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长老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上方才露出一抹欣喜之色，随后冷哼了一声道：“让十八层向万界发出劫纸，既然顾过束缚住了我等的手脚，那便去借刀杀人罢。”
冷冷静室，阴阴杀意。
洛渊点了点头，喏了一声是。
......
......
药神城位于人间界的东南处，在错综复杂的人间界里，算的上是一座雄关。
雄关漫道，自然秩序有加，然而今日的药神城却有些混乱。
即便是负责巡逻这一条街的烟尘雪，也是一脸不解。
换做是谁，哪怕是比烟尘雪还要高上几个境界的修士见了这一幕，也都会困扰——一只巨大的手指撑破了这片天空之后，药神城主干道上便多了两个死人。
烟尘雪有些头痛。
他摁着刀站在城墙上，仔细看着那二人，看的越仔细，头便疼的更加厉害，隐隐间眼里已经有了几丝杀意。——他是修士，不是那些普通的民众。
细细查看了一番，方才发现那二人身上所运转的，不是人间界凡人死去时停留的死气，而是冥域独有的冥气。
烟尘雪刚想动的时候，躺在那里的一个少年便缓缓睁开了眼。
顾子错睁开眼的时候，周围站满了人。
随着几声惊叹过后，便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老夫夜观天象数十载，无一卜漏，早先老夫便已断言，这二人只是晕了过去，并不是死人，诸位可是信了？”
人群里传来几声附和，又传来几声笑骂：“你个老骗子把你那油条摊子收了之后，披个道家的袍子，扎个山羊胡，再来招摇撞骗罢！”
人群里又是一片轰然。
顾子错感受着周围的气息，看着这条街上的烟火之气，还有那人群里的勃勃生机。
他似乎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他讷讷的看着人群，烟尘雪讷讷的看着他。
顾子错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收回了讷讷的目光，看向城楼上那个讷讷的看着他的人。
烟尘雪的目光顿时犀利了起来。
这个小子是个修士，并不是从域门那里穿插的冥商，感知且是如此敏锐，那么......境界几分？
想及于此烟尘雪冷哼了一声，身上一股威压的势便向着顾子错压了过来。
顾子错抬起头冷冷的看着烟尘雪，他感受到周围的压迫，顾子错心里是震惊的。
城楼上的这个男子竟然与洛渊的实力，不相上下。
——若是以顾子错此时的实力，即便是去了神之战场上当个伙夫，都会嫌他是个累赘，可从他眸中的精光来看，他的修为与他的识海却是难成正比。
人群里有了一声轻咦，细微到极致，甚至连城楼上的烟尘雪都未曾听晓。
烟尘雪突然就笑了笑，而后抽出刀，在他心里他已经下意识的认为，这二人应该是怀揣某种秘法的冥域奸细。——因为他看不穿顾子错的修为。
顾子错看到烟尘雪的举动，他心下很冷。
他看着周围与冥域截然相反的环境，尤其是天上那轮刺眼的太阳，还有周围空气里涌动着的无限生机。
他已经知道自己所处的界域是哪里。
大概，是人间界吧。
不，这里一定是人间。
顾子错又仰起头看了看烟尘雪好久，终是挨不过烟尘雪的滔天气势。缓缓垂首。
——烟尘雪此时不由得讶异了一声，在那一瞬间他看透了顾子错的修为，竟然只是入了灵境的小鬼。
顾子错的余光里看到了昏迷的阿炎，脑海里的心思转了千百遍。
他知道冥域与人间界的关系，父亲当年提过这一界。记得小时候族老谈及于此界时，双眼中尽是怒火，就像城楼上那个男子先前看他的眼神一样。
顾子错无暇慨叹命运的弄人，他看着阿炎周遭已经凝固的血痂，看了看阿炎脸上病态的苍白，还有阿炎身后不知何时起涌出来的一条黑线，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这样想着他便站了起来，回忆起脑子里关于人间的礼仪，抱着拳，向烟尘雪行了一礼，艰难的将阿炎架起，笨拙的扛在自己的肩上，向城内缓步走去。
人群里早有人看到烟尘雪拿着刀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个少年，有几人匆匆从人群里离去。
一个呼吸的时间。
烟尘雪从城楼上到了顾子错的面前。
他玩世不恭的脸上刻着杀伐之意，目光如炬的看着顾子错：“证明给我看你不是。”
顾子错没有抬头，自顾自的扛着阿炎说道：“如何证明？”
烟尘雪眉头皱了皱，想起之前那只巨手，觉得应该先去跟城主禀报一下。
然后他说：“在我核实之前，你不得出城，若是违背了，我亲自杀你。”
顾子错淡淡的回了句好，便继续向前走。
烟尘雪又扫了一眼顾子错问道：“现在少年郎要去哪里？”
顾子错低着头，仿佛压抑着很强烈的悲伤般回答：“去找医师，我哥病了。”
烟尘雪冰冷的眸子里终于是泛起了一抹暖意，挥了挥手，一个重甲兵从列阵中走出，单膝跪地，半跪在烟尘雪面前。
烟尘雪平淡的说道：”你带着这名少年郎，去最好的医馆。“
重甲兵应了声“诺”，便站在了顾子错的身后。
烟尘雪转过身，向着城门处走去，他今日的巡逻任务并没有结束，走了几步，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朗声说道：“对不起。”
阳光里，顾子错双手作揖，轻声说道：“多谢。“
（未完待续）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