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乔治是位独居的老人，当然他本人并不喜欢“独居”这个词。
他并不怨恨神过早夺去老伴的生命，因为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两个儿子的父亲。
然而现实总是那样的残酷，命运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他的儿子都死在了叛乱之中，战火摧毁了这座城市的意志，也将他的意志彻底磨灭。
就是在这种绝望的时刻，一位神父突然寄宿进他的房子，并告诉他一句真理——任何磨难都是神的考验，谁也不会例外。
人的一生总有那么几个值得铭记的瞬间，第一次，老乔治觉得他的余生不再黯淡，如今，神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他也早做好了把一切献给神的准备。
卢恩神父已经答应他，等余晖城教区建成后，优先把他吸纳为教众。
老乔治在硬床板上抻了抻腰，这一觉他睡得并不踏实，先是被拜尔斯家那个骑士打搅，接着神父一夜也没回来，好在就在不久前，他听到门厅处传来神父的脚步声，这才放了心。
他和往常一样，先到厨房做了早餐，然后摆好碗碟，轻手轻脚地走到神父卧室门外，虽然室内门并没有锁具，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敲了两下。
老乔治侧耳听着，神父好像已经睡下了，“卢恩神父，吃过饭再睡吧。”
他等了一会，但里面还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而且他还闻到一股糊味，像是什么被点着了。
于是他果断推开了门，迎面撞上一双挂在半空的鞋，他佝偻着背抬头一看，这位神父居然吊在半空中，神情安详，如果不是被勒着下颚，简直和睡着一样。
神父并没有穿着那身教廷的衣服，而是将衣服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头，上面还压着一本圣典。
老乔治很快看到了糊味的源头，那是一封被烧焦的信筏，上面的字迹早已无法辨识，他站在原地缓了口气，打算去找邻居帮忙把神父尸体放下来。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神父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纸条，老乔治精神一振，知道这可能是神父留下来的遗书。
带着敬畏，老乔治小心掰开僵硬的手指，望着纸条上仅有的一句话。
【神并不存在，我们都是可笑的愚者。】
……
少女张开嘴，露出两颗虎牙，正飞速吞咽着手中的食物，看起来就像饿了好久。
年轻的骑士将水囊递过去，“露丝小姐……面包还有很多，这样很容易噎到。”
男爵手中把玩着卡牌，思绪还停留在刚才露丝讲述的故事中。
一个没有恶魔，没有露娜的故事——
很久以前，某个村庄里住着一对姐妹，她们分别是姐姐露丝与妹妹露莎，由于河道日渐干涸，村民们只好到下游的水塘取水，虽然麻烦点，日子还算过得去。
但安宁的日子没过多久，水塘边突然搬来一位恐怖巫婆，她戴着人皮做的尖帽子，用骷髅的头骨作手杖，身上的皮比树皮还皱，但比这些更可怕的，还要数她那双眼睛，每只眼珠上各有六对瞳孔，而且会分别看向不同的方向。
自从她来了以后，便不再允许村民到这里取水，谁要是敢偷水塘里面的水，就会被她剜掉双眼。
水塘是村民们唯一的水源，放弃水塘就意味着被渴死，这一天，所有成年人纷纷拿上锄头、钉耙、扁担，要把巫婆赶走。
然而，人数上的优势并没有任何作用，残忍的巫婆一挥手便杀死了一半的人，这其中还包括露丝的父母。
巫婆让另一半人自己选择献出左眼或者右眼，同时提出三不要——有血丝的不要、近视的不要、老花的不要。
必须得是最好的那一只眼珠。
从这以后，村子里的大人都少了一只眼睛，只有老人和孩子因为留在村里才逃过一劫。
日子还得过下去，村民只得去河道上游的水洼取水，虽然水洼里的水又脏又少，但谁也不敢打水塘的主意。
大家都知道，水洼早晚有干的那一天，谁都不想先被渴死，便一致决定停止给老人和孤儿饮水，也不准他们接近水洼。
成了孤儿的姐妹俩来不及感到悲伤，便又面临着被渴死的危险。
眼看妹妹快要脱水而死，露丝无奈之下只好拿上瓦罐，打算趁巫婆睡觉时，从水塘里偷点水来救命。
可惜她当时还不知道，原来巫婆的两只眼睛是分开休息的，左眼远日点睡觉，右眼近日点睡觉，还没等她弯腰取水就被愤怒的巫婆抓住。
奇怪的是，当巫婆一见到她的眼睛时顿时就消了气，时而兴奋，时而叹气，露丝听见巫婆嘀咕了一句，“可惜少了点东西。”
露丝当时吓坏了，巫婆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最后巫婆满意地笑了，居然允许露丝带着妹妹到水塘来居住，随时随地都能喝水。
露丝喜出望外地笑了，但紧接着，巫婆又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求露丝把双眼给她。
于是，露丝就把她笑的最美地左眼给了巫婆，带上一瓦罐水，匆匆回去接妹妹，临走之前，巫婆告诉露丝，三天之内假如没将右眼给她，瓦罐里的水就会变成剧毒，哪怕已经喝进肚子也是一样。
其实水塘距离村庄并不远，露丝只用了半天就回到家里，但等到她回到家，才发现妹妹居然已经死了。
原来，那些焦渴的老人早就盯上了露莎，他们趁露丝出门以后，割开露莎的血管，拿她的血来解渴。
身体缺水的露丝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但她又很想哭，右眼就这么瞪视着这个充满绝望的世界，目光中带着冷漠、嫌恶、鄙夷。
她痛恨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假如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这一切，悲剧也不会发生，然而一个也没有，每一个人都是帮凶。
仇恨使人冷血，露丝将瓦罐中的水平分给所有村民，也包括她自己，三天时间很快过去，露丝躺在床上，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突然，四周的墙壁开始缩小，门窗全部消失不见，不知从哪来的四道锁链将她拷住，当最后一丝光也消弭后，她突然听到巫婆的笑声，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终于让……眼睛。”
当声音也消失后，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与孤独。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