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都市小说 > 我家住在四合院 > 第十一章
    那时规定,不论男女,一直到六十岁才能退出劳动。我家就我奶奶一个劳动力,我父亲,我大娘,我小娘四个人吃饭。

    我二爷家的情况好多了,我二爷,我二奶奶,我嬷嬷三个人劳动,我两个堂哥,他们家三个人吃饭。我嬷嬷在大队当主任,不论刮风下雨,她一年都是“满勤”。我们生产队还看着我嬷嬷的面子,给我二爷安排了放羊的差事,放羊一年也是“满勤”不说,二八月份,正是羊**配的时候,生产队照顾羊群里的骚胡,给骚胡另外加小麦、青稞;腊月、正月母羊产羔时给母羊料加麸子、黑面,我二爷是放羊的,给羊给一点,剩得天黑后全部拿回家。放头羊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工分,就是在冬天其他人农闲在家休息时,他依然雷打不动地挣着工分。我二奶奶也参加劳动,我嬷嬷是大队干部,他们三人的工分可以让一家人过得很好。我二奶奶是一个有心计的人。在我二爷和我爷爷分家前,她就把家里置办的风箱、大秤、大锅、海碗等一些炊具藏了起来。这些东西那时只有我们家有,村里那家有了红白喜事都来我们家借用,用过后都送还时都要送一份礼,一瓶酒,一两斤肉,两三斤面,几个馒头,反正每次用过后或多或少都有一点东西。很多时候,我父亲、我大娘、我小娘经常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我二爷一家正在享用着我爷爷置下的这些炊具带来的好处。

    二爷去世的那天,我进到二爷家里,那天二爷家里的人很多,北面堂屋门口挂着一个长长帘子,帘子里面隐隐约约地躺着一个人,那个躺着的人就是死了的二爷。帘子前面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纸做的人和很大的馒头,桌子前面一只装满了黑色的纸灰的盆子里还冒着黑烟。北面堂屋挨着我家的那面隔墙下面用土块砌得一个长方形的炉子上面放着几个冒着热气的水桶。再往里原来我家的西北角的厨房门前几个大人蹲在地上杀羊,过了一会,一个下巴上长胡子的老人拿着还在滴血的剥了皮的羊头过来,我往后躲着身子,这个老人从羊头上撕下一坨带着血的肉塞进了张得大大的嘴里。我和永昌子几个都是我们薛家的小孩头上带着白帽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个端着盘子的人从我家隔墙下面长方形的炉子上的水桶里舀出菜,我们围在一个小桌子上抢着吃了。后穿着白色的孝服的大人们跪在地上,围着一个桌子,听桌子前面坐着的那个吃了带血的羊肉的老人一个人说话。我吃了肉,口很喝,就跑回家去喝水,进到我们家街门时看到我奶奶站在椅子上看着二爷家。我进到厨房,看到我家盛水的水缸的缸盖上放着几碗菜,我知道这几碗菜是从二爷家端过来给奶奶吃的,我看到那几碗菜满满地没动过。

    我放下勺子出了厨房门,奶奶拄着我的肩膀下了椅子,嘴里说:“堂屋门上挂的竹帘子是我从兰州拿回来的,狗些个,藏到现在才拿出来。”

    她望了一眼厨房里水缸上面的肉菜问我吃不吃,我看到那肉红红的很肥,就说我吃过了。我奶奶进去两只手各端一碗,走出街门倒进井沿子柴草堆前面我家的猪食槽里面了。

    发送完我二爷后的一天下午,我和永昌子在外面玩,所有的小朋友都回家去了,整条巷子里只剩下我们俩人了。我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觉实在没什么好玩,像以前我们也就各自回家了,但是那天我们谁也没有先回家。我们往巷子东面看看,往巷子西面看看,两人不约而同地往西面走去。这也许跟前两天我们都去过二爷家,都感受过二爷去世时的热闹场面有关。我们俩人一前一后地蹑手蹑脚进了二爷家的街门。转过街门前的照壁,看到二爷家的院子里凳子上面铺着白单子的门板上,晒满了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白色的馒头块。院子里悄无声息,我和永昌子慢慢走进晒着馒头的门板,看看雪白的门板后面阴暗的黑洞洞的房间里没有人,我们俩人一只手拉开脖子下面的背心,一只手抓上馒头往背心里面装。

    按村里的讲究,家里老人去世后戴孝三年,第一年家里不贴对联,第二年过年时要贴黄色的对联,第三年贴绿色的对联,过了三年第四年才能贴红色的对联。

    大年三十下午,院子对面大大家里欢声笑语,一会儿,我永红哥的身子从北面堂屋的柱子前露了出来,他拿着一张黄色的对联往柱子上贴,他贴了北面堂屋的后又到西面堂屋贴,贴完柱子上的对联后在廊檐下面贴了黄色的门帘钱。那些黄色的门帘钱在随着风摆动,大大家的院子比以前亮堂了很多。我看看我家的院子,我家的院子光线很暗,和以往没有什么两样。我家的街门上,院子里面的柱子上,什么颜色的对联都没贴。

    ……

    在我的脑海里还有这样一组画面,几个戴着深蓝色帽子,穿着深蓝色衣服的大人追着我永安哥在田埂上飞跑,我永安哥走路的时候都是一脚高一脚低东摇西晃,那几个大人在田埂上追着他,一个跑的快得大人从一条田埂上插到另一个田埂上去截,我永安哥一跳一跳地跑着,他嫌自己两条腿跑得不快,干脆一只腿抬起来离开地,由一条腿一颠一颠地往前跳跃着逃跑,他一次次倒在地上,又一次次地爬起来逃跑,田野里刮着大风,戴着深蓝色帽子的人从四面扑向他,肩一样深的绿色的麦子海浪一样在他的身后大片大片地陷了下去。

    傍晚,一股一股的风夹杂着尘土,碰撞着马路两边的树和墙壁从巷子里刮过。我和永昌子,华家成子,马忠大在公路边的水沟里捞风刮下来的大树上的枝条,华家成子说:“军军,您永安哥被抓住了。”我往路上一看,三个穿着戴着深蓝色帽子,穿着深蓝色衣服的大人,两个人一只手扭着我永安哥的胳膊,一只手按在我永安哥的背上,像电影里武工队员押着汉奸一样,押着我永安哥走了过来。我被看到的这一幕吓住了,看着三个大人押着我永安哥经过我们身旁,走过成子家的街门,走过韵家的街门,在马家门口停了一下进了我家的门。我完全傻了,这些人怎么押着我永安哥进了我家的街门。我飞跑到我家门口,我家的门道里已站满了人,我从人缝里往里挤的时候,我永安哥迎着我挤了出来,我看到他,不由地停住了,我永安哥看了我一眼,从我身边挤出街门,不见了身影。

    我挤到前面,那三个人戴着深蓝色帽子的人正对我奶奶说:“你们家的娃娃偷了电线杆上的轱辘子被我们抓住送来了。”我奶奶说:“您们说的是谁,我们军军这不是吗,他怎么会去偷您的电线轱辘子。”门道子里的人都把目光投到我的身上,戴着深蓝色帽子的人说:“不是这个娃娃,是刚才我们带进来的那个腿瘸的娃娃。”

    “是永安,是军军的哥!”马忠大刚说了一声,就被边上站着看热闹的他母亲一把抓进怀里捂上了嘴。

    “薛永安的爹是公安局的!”华家成子也冒了一句,他刚冒出一句就被他妈一巴掌扇在了头上。

    那段时间铁路边上有很多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在新栽的电线杆上拉线。电线杆上用的缠电线葫芦子,砸开后取出里面的轱辘子可以做小推车玩。那段时间铁路边电线杆上的葫芦子经常被人偷掉砸开取轱辘子了。一天下午,戴着深蓝色帽子,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就藏在麦田里面。吃晚饭时,四下里无人。一个小孩的脑袋从绿色的麦浪里浮起来,一高一低地出现在路基上,又左摇右晃,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到一根电线杆边,四下里望了一下,猴子一样很快地爬了上去,抱住一个葫芦子拧了起来。

    这也太不把蹲在麦地中间的戴着深蓝色帽子,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当回事了吧!就是一个好好的,四肢健全的小孩现在爬上电线杆去偷电线葫芦子,戴着深蓝色帽子,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都会冲过去把他揪下来撕碎,更何况你一个走路左摇右晃,一脚高一脚低的瘸子。

    戴着深蓝色帽子,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向电线杆冲过去的时候,我永安哥猴子一样四肢抱着电线杆“唰”一声从电线杆上滑了下来,快速向铁路的另一个方向跑去,戴着深蓝色帽子,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很快就追到他的身后,他往后看了一眼,跳下路基,冲进了麦地。像我这样腿好的小孩,遇到紧急情况,跑进麦地,踩着麦子跑,追我们的大人要从田埂上追是追不上的,因为追我们的大人不会跑进麦地,他们怕糟蹋庄稼。对我们来说,和我们一样高的麦子就可以保护我们,让我们顺利逃过大人的追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躲在厨房的案板下面。但是,和我永安哥腰一样高的麦子却没有帮他逃过戴着深蓝色帽子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三个人的追捕,在平地上我永安哥走路都是一脚高一脚低的,在麦地中间,他就更没办法跑了,他冲进麦地,向前跑了几步就被麦子拌倒地麦地里,顺着田埂追来的戴着深蓝色帽子的人一下就把他从麦地里提了起来。

    小孩偷了东西,大人跟着挨骂。戴着深蓝色帽子,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押着我永安哥,由我永安哥带领着,进入我们村,走进我家的那条巷子,进入我家的门。戴着深蓝色帽子,穿着深蓝色衣服人进到我家,我奶奶正好从堂屋里过来进厨房,一个戴着深蓝色帽子,穿着深蓝色衣服人指着我永安哥问我奶奶,“这个娃娃是你们家的吗?”我奶奶吃惊地看着被两个戴着深蓝色帽子,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押着的我永安哥说:“是啊,是我们家的,是我们家的娃娃啊!”

    戴着深蓝色帽子,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一听我奶奶说我永安哥是我们家的娃后就放开了我永安哥,这下好了,找到小孩的家了,家里还有大人在,现在的事就是大人和大人之间的事了,戴着深蓝色帽子,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和我奶奶说话的时候,我永安哥扭身从人群中窜到后面,跑出了我家的街门。

    马忠大和成子第二天下午被我永安哥抓到巷子后面城壕里的一个窑洞里批斗,因为他们俩都当了汉奸,出卖了我永安哥。马忠大那天说出了是我永安哥被他妈捂住嘴后,成子接着说了一句,薛永安的爹是公安局的。戴着深蓝色帽子,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在人群里找来找去,找不到我永安哥,问周围巷子里的人的时候,人群一哄而散。我奶奶一把把我拉进厨房,从里面关上了门。

    马忠大和成子罪有应得,落得了可耻的下场。我永安哥让他们俩个并排站在窑洞门口,一只手拉开下巴下面的衣服,一只手从地上抓了土装进俩人的肚子里,然后再拉开肚子上裤衩的松紧,让装在肚子里的土顺着两人的两条腿淌出来流到地上。这样反复弄,直到马忠大和成子都说了向我永安哥投降,永远都不会叛变。马忠大答应给我永安哥挖十根小指拇一样粗的辣辣,成子答应给我永安哥偷半口袋他父亲的烟渣子为至。

    那时候我和我大大的三个儿子,我的永安哥、永红哥、仙仙弟弟在路上遇见了也不打招呼,就是我大大从永登回来时我在巷子里碰到他了,也不会前去喊他一声,他也不会叫我一声,更多的时候我看见他,看见他们一家人都装作不认识,他们一家人看见我们家人时也装作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