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境山)
‘悠梨长乐亭’的阶梯上,百里梨树以环形围绕,飘雪满枝层层高升,漂浮于浓滞的湿雾顶端,淡香弥漫悠远。不同的则是此处的梨花从不跟随季节的脚步,日日盛放无暇,端庄而素净,要说最美的景象,却属这间隙不断的缤纷花雨。
长乐亭中心十丈平地,留有青石琴台,一把瑶琴安详横卧,无人把弹,唯有簌簌梨蝶叩琴弦,又见云烟深处白衣现。
伴着花瓣掸响所谱成的轻音无名曲,清风化现出一位白衣云纱仙子,几乎与花雨融为一体,仙子柳眉如墨,肤如凝脂,鼻翼水灵泛光,回眸一刻颠倒众生,只是她目光凛然面若冰霜,不苟言笑的神情让人又不寒而立,譬如深谷幽兰雪中傲梅,令人爱慕却难以靠近,烟纱轻拢着这袭云缎清扬翻飞,随着瀑布般直垂腰间的青丝一同轻歌曼舞,仿佛从画中走出不染一丝尘埃,清逸绝伦。
她捧腹前行两小步,轻启朱唇寻觅着,仿佛在找谁,轻声喊道:“你在哪里?”冷傲中竟带一丝温柔,令人寒生暖意。
一位衣袂翩翩的白衣少年迎逢恰巧,似乎等待已久,背后应声,道:“容月,我在这里。”
身材伟岸的少年手捧龙骨‘霄仙’,眼神如皎月,还有一丝刻意收敛的凌厉,飒爽英姿下又有一丝孤寂的凄美。
容月转身淡淡微笑,与少年相互凝视,仿佛这一刻天地虚无,唯有彼此。
只片刻,容月便将目光转移在他手中的龙骨上,赞许道:“好灵气的一把龙骨”。说着便上前轻松握在手中,把玩起来。“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霄仙龙骨吗?”
“恩”白衣少年点了点头,既惊讶又惊喜的笑道:“没想到真的是你。”他话里有话,似乎本是有意想赠送此物,却恰好弄巧成拙的感觉。
“既然这龙骨选择了你,那从此以后你便是她的主人了。”
两人无意落花,无意身旁任何景象,眼神缠绵成一个难以解开的结。一股微风来得不巧,带下了容月一缕青丝,似乎打乱了气氛,容月微微皱眉,怕打破在少年心中完美无瑕的装束,白衣少年会心一笑,爱溺的正抬手想为她拂过耳旁,却有种无形的力量将两个本不想分离的人越隔越远
容月坚定的目光,轻柔婉转低声喊着;“千年以后,我会来找你的,等我…..等我.....。”那声音似乎能飘荡十里之外。
白衣少年的手僵在半空,欲将牢牢抓住她,可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长乐亭....嘴里却仍不停的喊着那句等我,余音绕梁,耳旁依旧回荡着这个越来越凄凉的声音“等我....等我....”。声音很小却似乎能震耳欲聋,头痛欲裂,好难受,好难受......
终于忍不住了,慕(穆)颜猛然睁开了眼,倒吸一口气,才发现,原来又是那场日日萦绕亘古不变的梦。
可醒来后周围依旧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眼前依旧还是这一望无际的层峰叠峦、缥缈着的层层轻纱,好似触手可得的天上轻云、缕缕霞光从半空洒下,朦朦胧胧令人醉在其中的景象,没有半点变化。
而他也依旧是那样瘦骨嶙峋的身段,依旧一头鹤发凌乱披肩,依旧落入眼凹的湛蓝的眸子,或是他没有经历过跌宕起伏的人情世故,所以空白留给他的只有一份没有喜怒哀乐和与世无争的淡漠。只弱冠之年的他,看起来像历经红尘饱经风霜的风中残烛之人。
端坐了许久,一群蓝蓝绿绿不过拳头大带翅的草精灵,默契合作的携果而来,成团而降,一颗山梨便从它们口中坠入他手心,慕颜低眸抬眸一瞬间,便与成排的它们打了个照面。
慕颜嘴角微恙,举着山梨道:“谢谢你们这些小家伙又给我送吃的来。”说着指尖戳了戳其中一只的脸。
那精灵不乐意的将屁股转向他,报复的在他脸上放了一个响屁便赶紧“逃”走了,慕颜从容一笑,笑得却是那般淡然。
十五年了,除了与这些不能言语的草精灵说说话,便只能一个人看这幅刻入骨子的“画”,整整十五年,却仍然感觉不到真实,因为他的人生始终犹如一张只轻浅画了一两笔的白纸,这一两笔中除了迷路的过客,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戴白面面具的人,虽然那人留下的不过是一撇一捺、只字片语,他却怎么也忘不了。
依稀那人的话又在耳旁回旋
“你记住,你叫慕(穆)颜,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你只有你自己,若出了这片山你就会给别人带来无尽的灾难,你是一个不祥的人,所以你只能生活在这里。”
那人说完后便化清风而去了,留给他的却是一句简短而铭刻在心毫无缘故的话,当时他什么也没有想,也想不起什么,便只如今日这般只迷茫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偌大的世界别无可想。
他并不知道自己丢失了一段儿时的记忆,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亲生父母是谁?从前生活在哪里?更有一肚子疑问,那个面具人究竟是谁?为何要将他带到这里?他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生活得快连话也不会说了,陪伴自己的只有孤独寂寞,这样空白的人生确是乏味,饿了、渴了,山间有野果清泉,大概他也习惯了这种生活,他只是不相信世界只有他看到的这么大。
那人曾留了个粗木做的轮椅给他,与身体接触的部位经长年摩擦已变得光滑显色泽。但他并不知道这个只用几块简木拼接,椅轮以两根竹筏对接而成的椅子就是父母为他亲手做的。
他一出神轮椅突然向前一滑,边缘的石子击碰出声响从边缘处哗哗滚落,没了回响,还好他双手紧压椅轮,要知道脚下这欲踏足成仙柔软而纯洁的朵朵轻云,却是一失足便能使人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对他而言,这里的一山一物,一草一树便是百看不厌的风景,而外面的世界他是望眼欲穿却又不敢多想。
多年陪伴他的除了这些,便只有那个日日萦绕重复不变的梦了,说来也奇怪,他竟喜欢模仿梦中的少年着那一袭宛如雪人一般清澈无痕的白衣。
每当回味梦境便尤感真实,梦里的一切清晰又模糊,那人那场景很奇妙像是亲身经历过。尤其是那个叫‘容月’的女子,那双冷漠却又温润如泉的眼睛,似冰、似水、似火、似风,既冷又柔,既暖又难以抓住,很是矛盾,令人冷热交替难以琢磨。
他抬眸看向右侧一人高的女木像,这便是他凭着梦里的记忆为容月所塑刻,平日闲来无事便细细雕磨,由于梦里看不清她的容貌,便只刻了个大概,但那神色简直和梦里所见如出一辙。
他一晃眼,见天上飘来一方白色丝帕,百转千回最终落入他胸怀。他用那双布满着新伤旧疤的手,将丝帕捏在手中,眼神淡淡的看着丝帕上所印的一株无数细丝绕成的灵丝花,他突发奇想倒不如用这丝帕,从眼睛以下的地方替木像遮起来。
手伸到半空霎然停住,这一幕正如梦中那仿佛是自己的白衣少年,为容月拂去脸上的青丝那一刻,似乎也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与木像隔开,使得他根本够不着木像的脸。
最终他放弃了,摇首淡淡苦笑,叹道:“看来无论梦境亦或现实,你都如此遥不可及啊!”
闭上眼,那句‘等我’似乎又回荡在耳畔.挥之不去
“他是谁?你又是谁?为何会日日出现在我的梦中?”他对着木像问,似乎想让木像解答他所有的疑惑。
一阵微风拂面,从对山吹来许多青叶,他又想起那个面具人的话,很迷茫外面的世界到底该不该去向往,但即便向往也只能是空想,在心里他用想象勾画了无数幅外面美好的景象,但到底哪个才是外面的世界呢?他抬手俩指尖随意掐住一片青叶,细摩一番又颇有些感慨。
“离茎之叶难道也是想过属于自己的生活,才宁愿受一番痛也要给自己一个自由?或也是被命运捉弄,才迫使它离开了母体?它们走得这般洒脱有没有犹豫不决过呢?”
情不自禁慕颜竟冷笑着对青叶自嘲道:“我若如你这般洒脱,岂会翘首以待多年。
接着又问道:“你说,到底是该认命?还是将命握在自己手心呢?”
也许这个答案青叶给不了他,但人生之路难测,对他而言命运就是一串串无法解答的问号,谁会料到今后的路会怎样,是否有转折?是否有奇迹?该不该期待?命局里该遇到什么样的人?是该彷徨的等待还是只能无尽的迷茫?
他断然不会想到,邪器的降临,即将为他带来一个能帮他走出人生第一步的贵人,更不会想到这位贵人正在一步步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