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任世间万变，褪色，像花一样可以枯萎，怎样都可以，但余子宿只要看程老大一眼，遗憾的情绪涌上心头，不舍？遗憾。
就现在。
余子宿来到城门，遥望远处，剑影枪鸣。
生死之战。
“十武榜第四，许甘林！”
提枪之人，眼神凶厉，一头黑发结辫，面色阴冷中带着三分轩昂气度，至程十三面前，抱拳叹息。
一柄穿心寒鹰枪。
“久闻大名，长安一别，没想过是这样跟你一较高下，程兄，江湖尚存道义，你我战后，我保城楼之上那小子性命无恙。”
程莽身穿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远远凝视城楼，顾盼之际，颇有风霜。
一人长河十三剑。
忽然大笑：“许甘林，是条汉子，我已无牵挂。”
刹那，许甘林枪出如龙。
程十三大喝一声，长河剑出，生死相冲。
下一刻，是乒的一声。
两人兵刃相碰，许甘林一招鹰枪直刺。灵活的大汉身形左侧，一式长河剑横，挡住枪头。
鹰枪，长河剑，滋起千层剑花。
在那程十三第一剑长河作海中，命大的啸虎帮帮主刘大虎狼狈的滚到一旁，身上衣衫褴褛，显然是刚才被那条条剑气撕裂开来。三百名啸虎帮弟兄，多数被程十三第一剑所伤，有的没死，却也是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战乱年代，真不愧号称杀敌四方，片甲不留的程莽程十三！
刘大虎心惊，啸虎帮副帮手秦鹰祸不单行，一式长河作海，剑气化莲圈圈炸开的余威穿透了他整个身子，剑气腰斩，秦鹰便死在了刘大虎身前不远处，十分血腥。
十五榜第七对第四，程十三与许甘林的生死决战，黄老头儿自然参与不上，就算他想，那也帮不上忙啊。
心有余而力不足，黄老头儿正好瞧见身形狼狈的啸虎帮主刘大虎，老头说过要陪程老大走这最后一趟江湖的，眼下不由得兴奋，仿佛临死前回光返照，随手握住一把长剑，笑意傲然，奔袭刘大虎。
当得上啸虎帮帮主之人，岂会是怕死之辈？
“老家伙，你寻死！”
抬起大刀，刘大虎起身杀去。
“哈哈，昔日滚滚帮与你啸虎帮恩怨情仇，今日理当一并清算，刘大虎，你可吃好老头儿送你的一剑！”
边城塞外，除去程十三与那许甘林死战，黄老头儿这边一招两式，啸虎帮帮主刘大虎手起刀落，刀剑相对，周围一众人看的也是难解难分。
程莽，十三剑，第二剑：长河寻风！
剑气如疾风，层层壁障，围成龙卷，呼啸而来。
许甘林长枪一破，身似飞鹰，一道枪法直击龙卷，枪尖与剑气碰撞，发出铮铮刺耳声响。
“破壁！”
大喊一声，许甘林于土地高高跃起，再次持枪，像一道闪电，鹰枪猛冲而去。
长河寻风，程十三剑气刮起的层层龙卷壁障，被一个枪头劲道刺入，许甘林枪意之霸道，程十三的龙卷壁障，尽是层层破碎开来。
边城四周，看者无不叹息，精彩！
只有余子宿，死死望着那黄沙朦胧，一道属于大汉的背影：程老大，这就是你的十三剑，你的江湖么。
剑来枪去，大汉程十三与许甘林打得酣畅淋漓，许甘林亦是爽快，江湖再见，招逢知己，高手对高手！
“程十三！与你一战，许某痛快！”
“哈哈，程莽我也一样，痛快！”
“一介八尺粗汉，使得却是上乘剑法，程十三剑，许某甘愿领教，还有十一剑，尽管使来！”
十三剑，第三剑：长河闻声。
长河剑出，看得众人不见其影，只闻其声，剑气作鸣轰响，化音浪如潮。
鹰枪许甘林，不退反进，枪枪解音！
四剑！
五剑！
第六剑，第七剑！
剑气萧萧，枪势如龙。
七八剑关塞外，两三点黄沙前。
......
大汉嘴角溢出一口鲜血，忽而回首，遥遥看去关口城门，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映入眼帘。
“小子啊，离你这么近，还有掌柜的老娘们儿，我真回不去了呢。”
“你想入江湖吗，大汉我现在是真想教你呢，教你我的十三剑。”
目光所至，余子宿止不住的颤抖，唯唯诺诺，动了动脚步，突然跳上城台，带着孩子般的哭腔，重重跪在城门石台，拼尽所有气力，呐喊：
程十三！
十八年来！受弟子一拜！
周围众人，一一侧目。
马车上，看着同样抬头看去，这个跪着大声哭泣的少年，嘴里感慨：
虽知众生皆苦，但心亦无宽慰。
余子宿真的很难过，少年十八，哭得撕心裂肺，他真的很想忍住，因为他比所有人都知道，大汉程莽。
程十三，只剩一剑了。
语道不尽，缄默无言，使出十二剑，终究没能打败鹰枪许甘林，就算打败了，他程莽又可以有路可回吗？朝廷那些人，会放过他吗？不会，这是孟大太监的棋局，这是程十三的死局。
大汉很疲惫，跟余子宿一样，不是泪，而是体内止不住的鲜血继续溢出。
诚然大汉以前对他严厉，此刻余子宿跪城一声拜师，喊得程莽有些恍惚，片刻过后，大汉胡子渣渣的肉脸绽开一阵由衷的欣慰，哈哈大笑。
“余小子！”
“老子也一样！”
“十八年！没白养你啊！”
大汉终究湿了两只眼睛，大口呸去一口血水，朝城楼喊道：“余小儿，师傅教你最后一剑！”
奈何这边城之外黄沙遍野，程莽长河蓄意，整个身子骨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杀意，手中长河剑气缭绕，丝丝磅礴，一步一步踏向十武榜第四鹰枪许甘林。
“余小儿，为师最后一剑，你可要看好了！”
许甘林面前，大汉气势如虹，所踏之地，步步生风，卷起十丈沙土，一剑开天！
程莽程十三，第十三剑:
长河问道！
江湖浩瀚，我们身处其中，卑微而隐秘，但总有那么一天，也许只有一刻，卑不卑微都已关紧要了。我们从隐秘中怒放，浑身解数在浩瀚里溅起星河，化作点点光耀，走向不归之路，不说回头。
边城关口。
黄沙之上，苍穹之下，程莽一剑问天，第十三剑一式祭出，肉眼可见无数道凛冽剑气如滚滚长河般直泄千里，四面八方，如游龙流蹿。天空之中，长河剑气直穿云霄，无数道剑气集成一线，裹着随剑气扬起的尘沙，遮天蔽日。
“第十三，问道！”
随着程莽十三剑出，许甘林这边鹰枪力克长河，枪枪霸道，却如蜻蜓点水般，将他周身危险的剑气，枪尖点点刺入，似一颗一颗顽固的飞石，顷刻间射入大海，涟漪阵阵，一一震荡开来！
“不，还有！”
长河问道，万剑归宗。
察觉生死危机，许甘林猛的抬头，塞外苍穹。
所有剑气化作一把巨大的长河大剑，遮天蔽日之处，降临而下。
速度极快，破音撕风！
“许老弟！这一剑，你接不接？！”
众人只看到，那细眼鹰鼻的十武榜第四高手许甘林，生死关头，枭然一笑：有何不敢！
地面飞沙走石，许甘林双手握举一柄鹰枪，脚步一踏，竟是踏裂了地面，反其道而行，冲天而起，直面长河，真当江湖英雄豪杰！
于半空，剑尖碰枪尖。
十三剑不愧江湖威名，长河大剑之下，持枪许甘林手臂处粗袖尽数撕裂，露出骇人青筋，只觉得胸腔甜意，从嘴里大口洒下一道鲜血。
十武榜，第四许甘林。究竟是用尽全力，眼见那长河大剑速度不减丝毫，铮铮声响。许甘林脱出一手，用力击打鹰枪尾端，再次托枪刺去。
“轰！”
滋起夺目火花，枪头以上，长河大剑寸寸碎裂，炸散千道剑气，迸射四空！
吁，高手对决，生死徘徊，不过瞬间而已。
当空中无数道剑气化作的长河大剑随尘土风沙消散之时，许甘林落地，双臂鲜血淋漓，望着使出第十三剑的程莽，开口说道：“今日领教，许甘林余生铭记！”
十三剑落幕。
黄老头儿不敌啸虎帮主，葬身黄沙。
马车上，年轻人怔怔出神。边城周遭，江湖看客无不唏嘘。余子宿，已不知所言。
大汉七孔渗出鲜血，手中长河剑断，缓缓坐下，他朝着城门处方向，艰难的，想要回过头去。
......
大汉回不去了，沉沉地垂下头，嘴里喃喃：
也罢...此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