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城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顷刻，到了后院一处矮墙，噌的一下，窜了上去。手搭墙槛，当看清外面情况，不由眼皮直跳。
‘砰砰’几声枪响，子弹迅速朝他射来。
赵青城恨得牙痒痒，只好又退回院中。那姓娄的果然是把院子围了，外面至少有两个连的兵力，几乎一步一人，除了长短枪支，竟然还有几门大炮。
这是铁了心要弄死他。
“或许，也不完全是。”赵青城眯眼看向前面正厅，“只怕黄天威也在那姓娄的算计之中，他压根就没打算让黄天威活着。”
也不知道姓娄的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
赵青城抓着长枪，一步步向前院走去。
他知道，先前那人进来，就是为了确认黄天威的死活。当得知是他杀了黄天威，又有吴子玉那帮证人在场，姓娄的只怕别提有多高兴，因为连善后的麻烦都免了。
而且，他竟然一来即退，不给自己任何杀他的机会，不让自己轻易涉险，谨慎到了极致。这等城府，当真少见。
真是好心机啊！
那吴子玉应该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但看起来，却是要坦荡许多。
呼…
赵青城呼出口气，慢慢停了下来，抬眼瞧着有些昏暗的天空，他知道，自己多半是出不去了！
四周都是敌人，他已无路可走！
雪还在下。
走到里面屋子，赵青城寻了一把舒服的椅子，缓缓坐下来，慢慢摇晃着。
不知不觉，他又想起了蓝苗，想起了为生自己难产而死从未见过面的母亲，还有老爷子，以及镖局的一帮兄弟叔伯……
一时间，思绪飘了很远。
“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陆续有枪声传来。
张着耳朵，听了片刻，赵青城突然心中一沉，猛得从椅子上窜起。
“是张震！是张震打枪的节奏！一定是他！”
赵青城攥紧拳头，面上一阵抽搐，缓缓摇头。
最终，他叹了口气，抓起桌上长枪，往外面走去。
此时的宅院中，早已无人，那些军士已全部退出。
当赵青城出来的那一刻，枪声已经停了。万阳和张震被几个军士押在一旁，满脸都是触目的血迹。穿着蓝色军服的一百多号士兵围在门口，三门大炮摆在不远处正对着赵青城。
“大掌柜——”
看着赵青城出来，两人挣扎了几下，随即脸色又暗淡下去。他们本是来救人的，现在反而成了累赘。
两人心中不由暗暗自责。
虽然说，先前赵青城的处境，已然是九死一生。但毕竟还有一线生机，还有一搏之力。想要杀他，只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那代价……姓娄的未必就能承受得起。除非真的下决心把这院子移为平地。
“赵青城，把枪放下！”
此时，娄文康正站在三门大炮之间，军官服外面套了件灰色披风，手中扬起军刀，指着赵青城，很英明神武的样子。
能有活捉的机会，他自然是不肯放弃，他要将利益最大化。
“我进去拿点东西。”赵青城淡淡瞥了他一眼，身子一闪，顷刻又窜进宅院，没了踪影。
娄文康面色一阵错愕，却是没来得及阻止。
万阳和张震相视一眼，扯着伤口挤出笑容。
“赵青城，你真的不顾他们俩的死活吗？”
娄文康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对方玩的是哪一出。
进了宅院，赵青城迅速窜动，收集枪支。这玩意院子里并不少见，尤其是黄天威那几个贴身亲卫的，更是一枪未发，亲一色的德国造。
反正今天横竖都是个死，姓娄的想拿他升官，他自然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武人从来都不是软柿子。想捏就捏，哪有那么容易。
“他想干什么？”娄文康惊疑不定的看着宅院门口。
“应该是有礼物要送给你。”张震淡淡瞥他一眼说道。
六支步枪，穿上绳索，扣着扳机，连好之后，赵青城试着拉了下。
“砰——”
枪声响起，他不由眼皮一跳，玛德，走火了。
有一支扳机扣得太紧了，于是乎，他又试着微调。
“他不会是自杀了吧？”
外面不少人听到枪声，都不由面面相觑。听动静，貌似还真有可能。
娄文康眨巴着眼，面色疑惑，也搞不清状况。看向不远处的张震和万阳，发现两人神情也是微微错愕。
调好了枪，走到案几旁边，赵青城又吃起了酒肉，那炭火上还炖着热鸡汤，也一并喝了。地上的死人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吃饱喝足后，他扛着枪，再次走向前院。
“赵青城，你再不出来，我就开始杀人了。”娄文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瞧了一会儿，见没动静，娄文康眼神一厉，军刀指着万阳：“杀了！”
押着万阳的两个军士，其中一人‘锵’的一声抽出刀来，毫不犹豫砍向万阳头颅。
“砰——”的一声响起，赵青城瞬息间开枪，是黄天威的一把六轮子。
子弹射在那挥刀的军士眉心，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此摔在地上。
“他没死？”
“营座，保护营座！”
外面军士微微骚乱。
赵青城并未停手，再次开枪，朝着那姓娄的射击，姓娄的离此太远，身边还有两个不亚于张震和万阳的高手相护，本身人又警惕，很难弄死。
所以，赵青城准备了六把枪，死也要拉他垫背。
又或许，还能搏得一线生机，主帅一死，军心必乱。
“砰砰砰砰——”
六支德国造几乎同时响起，仿佛机关枪一般，气势无匹，向着那三门大炮的方向射击过去。
顷刻之间，四个炮兵倒地身亡。
“赵青城……”娄文康不出意料的逃过一劫，神色愤慨不已。
趁着一阵乱，万阳当即拾起地上军刀，劈向押着张震的两人。
瞄着娄文康，赵青城扯动绳索，枪声再响，瞬息之间又打死三人，皆是炮兵。
娄文康连连后退，一时间，军心大乱。
赵青城时时扯动绳索，虽然远远比不上六个神枪手那般效果，但那子弹飞出的方向皆是娄文康落脚之处。
也有不少子弹纷纷射向宅院，但赵青城在院子里头，占尽地利，有着天然的掩体，再加上一身功夫，反而没受到什么伤害。只是手臂上被擦了两道口子，亦无大碍。
张震和万阳抓着两个军士，迅速抢进宅院，很老练的样子。子弹射击过来，被抓的两人顷刻之间就被打成筛子，鲜血一股一股往外直冒。
扔下两个死人，一个猛扑，万阳和张震滚进宅院，终于与赵青城会合。两人腿脚皆有擦伤，万阳腹部中弹，张震肩头亦是挨了一枪，伤口处不断渗出血来，伤得都不轻。
不过，几人都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大掌柜，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法子？”
看着赵青城扯动绳索，六枪齐开，几乎同时射出六发子弹。万阳一脸兴奋，只觉得新奇好玩。
“以前练暗器的时候，我就曾想过这个问题。”
赵青城掏出两把六轮子，扔给张震，“不过，一般人玩不了，这要相当精妙的巧劲才行。对了，你们怎么会来的？广二叔呢？”嘴里说着话，却是一下又拉动了绳索。“砰砰砰砰”又是一轮子弹射出。
“广宁叔被打晕了，让一个同行送走了。”万阳挑起地上两把长枪，“大掌柜，你太不把我们当兄弟了。”
张震亦是点头。正准备配合赵青城射击，陡然间，外面枪声却是一下子停了，他不由愣住。
“不好！那姓娄的估计要动炮了。”
赵青城心头一沉，“走，快到后院去。”
万阳和张震身上伤口还在滴血，只是撕下衣服布条，简单处理了一下。赵青城拉动绳索，再次打出一轮子弹。随即扶着两人，迅速奔向后院。
刚刚连连射击，那六支德国造已然没了子弹。
“大掌柜，其实你下的那蒙汗药真不怎么样。”万阳大笑：“风雪一吹，我们就都醒了，哈哈哈……”
一向冷酷的张震也嘿嘿笑了两声。
赵青城摇头，肠子都悔青了。他知道，根本就不是蒙汗药的问题，也不是天气的问题，是他所托非人，广宁故意放了水。
陡然间，只听“轰——”的一声大响。
众人心中猛跳。
一枚炮弹射向前院，正落在先前赵青城伏击的地方。
砖土纷飞，雪水四溅，伴着一阵浓烟升起，那前院竟被炸塌一大片，方圆数米没有一片完土。
“好大的威力！”
几人跑出几步，又回头打量一番，面上皆是惊诧不已。这种力量，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师兄杨运轩的军营之中，并没有这种大口径炮弹。
“大掌柜，后面……”
万阳急叫。
“轰轰”两声响起，赵青城猛的回头，就见那后罩房之间亦是落下两枚炮弹，几人眼睁睁看着一大排房屋顷刻间被移为平地。
紧接着，轰隆声再起，打雷似的，炮弹一颗颗飞进宅院，四处散落。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院落就被轰塌大半。
几人被搞得灰头土脸，衣服尽是破洞，弹片炸得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鲜血不断涌出。
一路躲闪，活动的范围却是越来越小。兜兜转转，最后又绕到了前院门口，因为几人发现，那地方自始至终就只落下一枚炮弹。
雪还在下，天色将黑。
“大掌柜，我们……”万阳和张震相视一眼，眼中都有些自责。万阳伤得最重，腿脚一片模糊，想再动一步都难。
赵青城摇头，搂着两人肩膀，眯眼望着一颗颗炮弹不断落进院中，顷刻就化成火光浓烟。
三人都知道，那姓娄的这次是铁了心要把这宅院移为平地，不可能再给他们活路。
交换了下眼色，赵青城又扶着两人往外走，看还能不能拉几个垫背的。他现在不由有些后悔，当时那姓娄的一进来就该把他拿下。还是怪自己太仁慈了，唉！
“出来了！”
“营座，他们出来了！”
有军士远远望了过来，见浑身是伤的三人从宅院渡出，立马汇报。
众人齐齐用目光扫视，三人身上的伤势让他们这些常年当兵的都不由触目惊心。
“赵青城，你真是命大，这样都弄不死你！”
娄文康一脸玩味的瞧着几人，眼中还有些微微诧异。
“营座，要不要开枪射杀？这些可都是危险份子。”
有军士先前被赵青城打怕了，现在心中都还有些发怵。
“要我说，还是抓活的，他们手中并无武器，又在里面蹦达了那么久，体力已然明显不支，现在能站着就不错了，抓活的岂不是价值更大？”又有军士发表不同意见。
出来后，赵青城自始至终都是眼神暗淡，不堪的佝偻着身子。万阳大口喘息着，嘴里咳出血来。张震身体亦是摇摇欲坠。
娄文康瞧着几人，眼神眨巴着，似乎在犹豫。
“就是现在……”
赵青城突然眼神一厉，盯着娄文康，身子刹那间窜了出去。
张震和万阳亦是竭力跑动起来，一左一右，为他挡着子弹。一路流着血，连腿脚都有些扭曲，不过此时，他们已经不在乎了！
众兵士当即反应过来，端枪扫射。
两个护卫立马挡在娄文康跟前。
娄文康不可思议的瞧着奔袭而来的几人，愣了一瞬，随即手中军刀一扬，却是下令开炮了。
“砰砰”枪响声中，子弹不住在三人身上穿着窟窿，血印子拖了一地。赵青城跑着，咬着血唇，仍旧一个劲的盯着娄文康。
“快了……就快了……”
“五丈……”
“四丈……”
“三丈——”
张震和万阳滚落地上，鲜血染红白雪。
轰隆隆的炮声响起。
拖着满身血水的身子，赵青城竭力猛扑，袖中寒芒刹那间激射而出。
一颗炮弹迎面袭来，浓烟滚滚，火光漫天，赵青城当即被击中，血肉纷飞，周遭数米之内，顷刻间化为一片废墟。
“营座！营座！”
飞刀穿喉而过，捂着喷血的脖子，娄文康一脸错愕，不甘的倒在地上，在失去知觉前，分明看见那废墟之中，有佛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