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没有燕子讲信誉，因为它们每到春来来了，就会飞回来，如果没有，那就是死在了路上。
他走到了院落面前，还是那时候的模样，没有什么改变，如果真得说改变的话，就是这个院子变老了，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静静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还是那样的亲切，没有离别久到害怕忘记的生疏感。低低的墙，褪了色的大门，门上的对联上的字眼，好像刚写上去的，富有生命的流动感。门口旁边堆着干柴还有秸秆，那棵自己以前经常爬上爬下的枣树没有了声影，没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没有月光投射下的影子，只有空荡荡的空气。
他闭上眼睛，感受这所院子这些年来的岁月味道，回想自己离家的那一刻，回想自己给家人带去的灾难，回想儿时自己在院子里打闹的场景，还有为了得到心爱的玩具吵着闹着要绝食抗议，还有得到喜欢的糖果，高兴地数着一遍又一遍，生怕一觉醒来就会被小偷偷吃了一样，还有自己背着书包走进小学的那一刻，还有提着行李回家的幸福。
那些被压在心里很久的回忆，突然迸发出来，可是，自己很清楚，时光不能倒流，却可以在心里时间凝固，当站在这里，才发现只有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自己才是那个无忧无虑，永远也不用担心，永远不愿意长大的小孩。
他推开了门，家里的狗也没有叫出声来，还没有忘记他这个小主人。他弯腰抚摸了一下它，它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老人坐在那里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烟袋，脚边的小猫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看着眼前的老人，疲倦的面庞，干枯的双手，披在身上的外套有一边脱落下肩膀，低低的呼噜声融入到了这安静的夜里。手里的烟袋，是自己小时候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上面绣着的“生日快乐”的金色丝线，早已经断断续续不连接了，仔细看，或许只有他们两个能看出来是什么字了，因为都彼此记在了心里。
他真想对面前的老人说声对不起，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又怕打扰到熟睡的美梦，只是过去把外套搭在老人的肩上。
老人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身边，睁开了眼睛，有很多血丝的眼睛对视着，就这样对视了很久，没有人打破这一刻的安静，都想好好看看对方，看看彼此这些年的生活过的怎么样。老人的眼眶滚出了泪水，沿着脸庞的皱纹流淌，嘴角却在笑，老人一直认为，老天不会亏待自己的。他也相信。
他跪在老人的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其实他在这里，永远都是个孩子，尤其在老人的眼里。老人看着眼前哭得很伤心，好像失去了最心爱的玩具的小孩，干瘦的身影，背上落满尘土的行囊，几个伤疤在手背上蔓延到老人的心里。老人手僵持在空中，缓缓放在他的肩上，不想再给他任何的压力。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人嘴里念叨着。
这一晚，他们聊了很久，聊一些生活的琐屑。风也变得安静了，月光也轻轻地照进窗子，生怕打扰到他们。
村子西南的方向，是他们的田地，那里睡着一个人。星光照在田野上，风温柔地带着消息来了，吹动正在旺盛生长的麦苗，像个告密者，要把刚才看到的告诉给每一个麦苗，每一粒尘土，每一颗星星，每一道星光。
他就像去年飞走的燕子，在春天来临的时候，飞了回来，虽然时间更久了一些，空间、时间、都在燕归巢的那一刻融合在了一起，在月光下散发着幸福、安静的光芒。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