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孤雁把双指放在嘴里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一阵“西律律”的叫声从远处传来。一头毛色雪白如绸缎的天马自远处冲起。
阿尔贝从未亲眼见过如此潇洒的生物。它每一寸肌肤下都没有多余的脂肪,肌肉清晰而又流畅,不仅没有给人沉重的感觉,反而予人一种自在和轻灵。它宽大双翼上的每一翎羽毛都不染半分尘埃,看起来圣洁又高贵。
这种生物宛如出自古希腊雕刻家的手下。近乎完美的体魄还有圣洁的形象,任何一个人都会羡慕这大自然的宠儿。
果不其然,身边的新兵蛋子们都是忍不住惊呼。阿尔贝清晰地听见有女生喃喃地说着:“谁骑着这匹天马我就嫁给谁。”
伊莎贝拉也无法转移视线。阿尔贝看见她的眼睛里有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幸好徐鸣雨此时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他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天马,可是谁又不会被这种完美生物给吸引呢。阿尔贝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张,大概也是什么:“伟大的主神奥丁啊请你赐给我一匹这样的天马吧”之类的话。
似乎只有神话中那匹能跑过时间的六足骏马才可以有这般神异吧。
足有四人高的骏马在莫孤雁身边落下,它温顺地低下头,蹭了蹭莫孤雁的脸颊。纵然以他的严厉,此刻脸上也只有笑意。
天马的翅膀缓缓垂下,形成两侧楼梯。在教官的示意下,所有新兵都是踩着翅膀攀到了天马的背上。众人的步伐都特别小心,可是强健的翅膀却连抖没有抖一下。在所有人都爬到它的脊背上后,它抖了一抖翅膀,所留下的鞋印全都消散了。
“入微的风之元素操控。”徐鸣雨站在天马翅膀下形成的阴影中,微微眯了眯眼。他看见阿尔贝和那个漂亮的伊莎贝拉坐在一起,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莞尔的笑容。
“喂!”他挥舞着手。阿尔贝低下了头,徐鸣雨笑道,“可千万别给我丢脸,一定要拿个新兵第一回来啊!”
阿尔贝的心微微一动,就好像电流突然通过。“这个呆头。”他很小声很小声地笑骂了句。在阴影下挥舞着双手的徐鸣雨看上去确实很傻。
比常人要高两个头的阿泰也站在不远处,抱着手看着他,脸上满是笑意。
一股暖流骤然包裹着他的胸膛。
“等着吧,这次肯定不会让你们俩失望!”
天马甩了甩头,打了个很响的响鼻。莫孤雁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天马的头颅上。颇有几分武林高手的样子。
天马脚下开始了刨土的动作。突然,它仰起了前半身,兴奋地长嘶一声。措不及防的人们气刷刷地向后滑去,眼看就要从马尾处落下了。阿尔贝一阵头晕目眩,可却也感觉到空气中的风元素开始飞快地绕着天马旋转。
“这这这是要....?”
“砰!”
天马庞大的身影骤然消失不见,坚硬的石路上留下四个小坑。徐鸣雨眯着眼睛向上望去,勉强看见一个小点。
“哦.....我好像听到了阿尔贝的尖叫声。”他挠了挠下巴,“是我的幻觉吗?”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尔贝口齿不清地嚎叫着,飙升的压力将他的脑袋狠狠地按在天马背上,嘴里鼻孔里耳朵里全是马毛。他甚至不敢睁眼,生怕被那长长的毛发捅到眼孔。
一旁的伊莎贝拉情况也好不哪去。不过她反应很快,及时地把自己的脸垫在了下面,眼睛鼻子嘴巴眼幸免于难。她看到阿尔贝滑稽的模样咯咯直乐,结果被高速流动的冷气抓了个正着,呛得眼泪鼻涕直流。
身边的人的情况大抵如此。不过也赖于这飙升的压力,才使得没有任何一个人摔下去。当天马的速度渐渐放缓时,那股压力才渐渐消失。阿尔贝抬起头,眼睛被突然出现的亮光刺的微微一痛。
“这真的是太震撼了......”当他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后,忍不住喃喃道。飞马身上还带着穿破云层时所残留的丝丝缕缕的云气,它平缓地向前滑翔着。隐于天边的半轮太阳将所有的云朵都染成了金黄色。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形成了阴影,与绚烂的光彩结合在一起成就了梦幻般的云上国度。
伊莎贝拉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窜出来的泪水,脸上的小绒毛在斜射而来的阳光下清清楚楚。
阿尔贝用厚厚长长的马毛在自己的腿上和鞋上打了好几个结,以防自己从马上摔下。他看着伊莎贝拉神游天外的状态,鬼使神差地也去帮她打了几个结。
过了一会,伊莎贝拉才回过神来。她歪头看着腿上多出的几个结,又看了看这个伏身的男人。他蓬松的头发看上去就软软的,让人很想轻轻地揉一揉。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失礼的家伙,她并不想出声制止。
可能是因为这宛若天国的光景,也可能是因为初次见面时他的脸红。伊莎贝拉感觉自己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胸腔,鼻息间全是他身上好闻的淡淡木屑香。
脸颊,又是什么时候羞红的呢?
云层上的光打在阿尔贝的后背上,他的衣服剔透的宛若无物。伊莎贝拉缕了缕耳边的头发,漂亮的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他打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骑在一匹天马上,被一个素不相识的男生用长毛打结......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她经历过这种事情吧。伊莎贝拉忍不住笑出声来。
跟阿尔贝一道的那个日本人眼睛都快喷出火了。恐怕任何一个男生看到这么漂亮的女生跟别人如此亲密,都会忍不住心生嫉妒吧。
“我长得也不比他差啊。”他寻思,“我的血脉是五代血,也是很优秀的啊。”
......
莫孤雁端坐在天马的头颅上,手里拿着一个黄澄葫芦。后面传来的声响没有吸引他的半分注目。毕竟当年他也经历过这些,他和伙伴们的惊呼声也与此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他可能是当年仅余不多的那批人之一了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正在与伊莎贝拉闲聊的阿尔贝一震,下意识地吟诵出后两句:
“骊山语罢清宵半,雷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纳兰性德的《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伊莎贝拉撇了撇头,随口说出了它的名字。
阿尔贝吓了一跳。他是文科生,随口接上后半句实属正常。可是他没想到一首只被世人广知前两句的词,竟被一个外国姑娘了解的很透彻。
“我奶奶是中国人,以前听她吟诵多了,自然也耳熟于心了。”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那个大叔看起来很苦闷哦。”
阿尔贝点点头,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的莫孤雁,还有那只握住酒壶,遍布伤口的丑陋大手。
飞行似乎是个很枯燥的事儿。可能过去了十几二十分钟,也可能过去了两三个小时,周围的光亮仍然没有发生半点变化。耳边传来的只有冷风呼啸和天马扇动翅膀的声音,像是一张固定的cd循环播放着。伊莎贝拉也在阿尔贝旁边微微打起盹来。
莫孤雁喝掉了最后一口酒,脸上泛上一抹红晕(“喂喂这算酒驾吗?”阿尔贝心想。)。他抡起了臂膀,突然将那酒葫芦直直地扔了出去。那葫芦的影子越来越小,最终隐于夕阳的光辉中。
“快到了,坐好。”他淡淡地说道。
阿尔贝赶忙攥住马鬃毛(当然没忘了提醒伊莎贝拉)。他以为下降会像起飞时那般刺激,可谁知马儿仅仅是将前半身微微向前倾,渐渐放缓了扑打翅膀的频率。
那层瑰丽而又神奇的云层离众人越来越近,阿尔贝忍不住闭上了眼。当一行人穿过云端时,阿尔贝只感觉到浓郁的水分子顺着他的每一个毛孔钻入,游走于他的血脉间。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包裹着他。
突然,一道在天边回响的咆哮猛地灌入他的耳朵,震的他差点翻身滚下。
天马的神色略微有点不安,翅膀扇动的节奏微微打乱。伊莎贝拉将手贴在它的身上,发现它颤抖的厉害。
大地越来越近,天马的翅膀扇动地越来越没有规律,它在挣扎,那蓬松的毛发竟是有些扎人了。这下所有人都发现了,莫孤雁站了起来,双目炯炯地盯着前方一片漆黑如墨的森林。
这片森林里全都是枫树,但是它们的叶片枝干无一不是深邃粘稠的紫黑色,微风拂过,叶片迎风摇摆,像是群魔乱舞的影子。
一道小山丘兀的从枫林深处凸起,高度在持续升高。当它撑开那遮天蔽日的翅膀时,才表明了它的身份。
龙!
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在神话时代中才存在的生物就这么清清楚楚地摆在了他们这群新兵蛋子眼前?
巨龙伸直了脖颈,浩荡的龙威随着它那声咆哮碾向四面八方。一阵飓风刮过,硕大如天马也被推到百米开外。
阿尔贝只觉得耳膜生疼。那声咆哮苍老而又悲凉。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从千年的沉睡中苏醒,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属于这个时代。
一道赤色龙烟从它嘴里喷出。巨龙转动着脖颈,似是想把天空点燃。那满是漏洞的翅膀张开,飓风拂过,靠近的几棵老树轰然倒地。树干砸到地上,兽走鸟飞,连阿尔贝他们也可以听见。
纵然隔得那么远,阿尔贝似乎还是能看清它的每一动作。哪怕是最细小的龙鳞在他眼里也无处遁形。与天齐高的身姿,赤金色瞳孔,强大的腕力与翅膀,还有那经过千年打磨依旧锋芒毕现的利爪和厚重的鳞片......
它是那么的狰狞和可怖,可又是那么的雄伟和壮丽。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