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前的一片平地上，上万人聚在一起，乱哄哄的。
“姑姑，还要等多久，这都找了大半天了，落水这么久，不可能活下来了，要不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是啊，姑奶奶，后面坏人要追上来了，湘儿好怕。”
“姑姑，堂哥他……”
李令月淡然地看着眼前这几个小屁孩，“说够了吗？”
几个锦衣玉帛的小屁孩立刻噤了声，其中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扁着嘴，想哭又不敢哭。
李令月没搭理这几个小屁孩，一双凤目扫向不远处衣着华贵的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些人都是他们李家宗室，是巨涛国的王族，不过面对李令月扫过来的目光，却是没有人敢跟她对视，一个个或低下头，或移开目光。
不用任何证据，李令月也能猜到，这几个小屁孩突然跑到她面前，似是无意间说出这么一些话，背后教唆的，是这么一些人。
李令月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已经到了国破家亡的边缘了，他们还是那么多的小心思。
不过归根到底，还是这一任的国主没什么威望，方登位几个月，巨涛国便遭外敌入侵，周围七个国家组成联军，一个月内打到了都城之下。
国破家亡在即，这一队人马就是护送都城中的王族宗室和文武百官，转移到巨涛国的祖地巨涛城。
巨涛城地处沿海，三面环海，水深岸陡，只有一面与陆地相连，属于易守难攻地形。
更重要的是，巨涛国历任先王，死后都是埋葬在巨涛城的王陵之中，一旦进入巨涛城，就能得到祖灵的庇佑。
靠着易守难攻的地形，和祖灵的庇佑，大约能和七国联军周旋一二。
那七国联军本不是铁板一块，一旦巨涛城变成一块难啃的大石头，他们未必肯下死力攻打。
真正可虑的是站在背后，暗暗促成七国联军前来攻打巨涛国的存在，那才是真正无解的。
李令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但面上神色却未展现分毫。
作为当今国主的姑姑，巨涛国的现任大祭司，在国主突然失踪，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她便是这一队人马的主心骨。
一旦她脸上露出半点软弱，只怕马上要人心大乱。
心中想着，李令月慢慢从坐着的岩石上站起身来。
她身上穿着一件粗布织成的大红衣，远处的海风吹来，衣袂乱飞，红衣裹在身上，凸显出傲人的身姿。
身为祭祀，身穿粗布制成的单色衣裳，这几乎是天下方国间通行的惯例。
“我要再占一次卜。”
李令月朗声说道，她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奇异的是，在场的万余人，几乎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四下乱哄哄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人人或抬头，或转头，皆往中间位置的李令月望去。
众人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似好奇，似心悸，似担忧，不一而足，欲言又止，却无人敢说话。
半晌，衣着华贵的人群中，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头。
李令月身为国主的姑姑，辈分已经相当高了，但这老头的辈分更高，是李令月爷爷那一辈的人，几乎是宗室中辈分最高的族老了。
在众人都不敢说话的时候，他只好站出来说话了。
“令月啊，不是老夫倚老卖老，而是这件事实在有些不妥，你刚刚占过一次卜，如今不到半日工夫，又要再次占卜。占卜是要动用祖灵之力，过多动用祖灵之力，这可真不是好事，会造成灾难性后果。”
“我意已决。”李令月淡淡说了一句，即未分辨也未解释。
老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李令月对身旁两个同样身着粗布制成红衣的侍女道：“吩咐下去，准备占卜仪式。”
“是，大祭司。”两个红衣侍女领命前去准备。
因为不久前刚占过卜，搭好的简陋祭台还没拆除，李令月登上祭台，盘腿坐在一张木桌前，手里握着两片龟甲，闭目等待着。
不一会儿，两个红衣侍女也登上祭台，站在李令月身旁。
祭台前的空地上，几个光膀子的壮汉，手里提着大刀候着，十几个士兵，两三人一组，分别拖着或捉着一只畜牧上来。
这些畜牧，分别为牛、犬、羊、猪、鸡，共有五只，合起来正是“五畜”，是这次占卜仪式中要用到的祭品。
献祭，这是取悦神明祖灵最直接的方式，而祭品中，活物无疑是最受欢迎的。
祭台上，两个红衣侍女开口，吟唱歌谣，声音清婉，这是一首祭歌。
那几个光膀子的大汉，提起刀来，吆喝一声，手起刀落分别将士兵们手中捉着的牛、犬、羊、猪、鸡这五畜的脑袋斩了下来，鲜血喷洒了一地。
万里无云的天际，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飘来了一块灰云，将阳光遮挡住，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场中刮起阵阵阴风，尘土枝叶飞扬。
气氛蓦地压抑下来，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
现场围观的有万余人，却显得很安静，唯有那红衣侍女的歌声，和呼呼作响的阴风，徘徊在半空中。
哪怕半日前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但再次经历，大家依旧感觉有些难受。
仿佛是水中的游鱼，突然被抛上了岸。
尤其是衣着华贵的宗室成员，一个一个脸色更是不好看，占卜这种玄异莫名的事，需要动用祖灵之力。
而祖灵之力，却从来不是能白白动用的，都是有代价的，很可能造成诡异难测的后果。
而这些后果，通常是要由宗室王族这些血脉后裔来承担的，谁也逃不脱。
好在，虽然可能造成诡异难测的后果，但这些后果一般情况下都不严重，如同小孩的恶作剧一般，有时候发生了，可能都没察觉。
祭台上的李令月，两手摊开，置于膝上，开始低声吟诵一篇冗长的祭文，声音微弱，低不可闻。
待念到祭文的末尾，李令月张开双目，玉手握住两块龟甲。
半日前的那一次占卜，是为了知晓突然失踪国主的下落，占卜的结果是“落水”，所以发动了很多士兵在沿岸寻找。
然而找寻了大半日，却没有任何国主的踪迹，连带当时陪同国主的几个护卫也消失无踪了。
如今不能再在这里多耽搁下去了，哪怕失踪的是国主。
所以这一次占卜，问的是国主的生死。
李令月心中默念着问题，轻轻抛出手中的两片龟甲。
“嘭。”
两片龟甲落在案几上，发出一声脆响，而后，竟裂成四片。
“找，找到国主了！找到国主了！”
李令月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人群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喜的疾呼声。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