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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迎来送往

    教师节后,陈卫在小桥小学丁文敬校长陪同下来到东方小学。当时小小教育界有个不成文规定,从学校调走的,来到学校的老师,要举行一个仪式。也就是在一起吃顿饭,聊一聊。椐说可以加深老师之间友情,体现学校人文关怀。但由于当时没有灵便的通讯,来时才准备有点匆促,菜是简单的,酒自然少不了,最重要的是感情真挚。

    那天程庸正在辅导学生,就听陈卫大声叫:“程庸,程庸!还在忙啊?”

    程庸喜出望外:“早盼你来了,怎么现在才有功夫。”

    “秋收前,老师们也有空,天晴,路好走点,所以来了,把学生放了吧。”

    程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第一年教,总不能出笑话啊。只能是猴子不上树,多打一锤锣。”

    就听高初飞在喊:“程庸,丁校长来了,快去准备一下。”

    “好的,马上来。”

    丁文敬和来人坐在简陋的校长室里,赶紧出来打招呼。早听高初飞说过丁文敬在语文上有特殊造诣,还是县小语会理事,今天一见不禁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穿着朴素,中等个子偏胖,一副富贵相,头大发短,眉浓眼亮,鼻大口方,脸色潮红,从外貌判定血压似乎有点高。

    总务夏远贵忙开了,在门前小店内购来一点时鲜小菜。将个体屠户仅有的一点猪肉也派上了用场。又跑到附近的村庄中找到一些小鱼小虾、家常小菜,到底人多菜少,怎么办?烧饭的大娘贡献了一些山芋粉,再下了一大锅面条,用脸盆装上,匆促之下准备了一顿便饭。

    酒不可少,酒是男人的诗,是男人的翅膀。酒与男人构成了这世界的阳刚之美。丁文敬经典语是:唯有喝酒最豪情,敢叫四瓶底朝天。当时在一起穷开心,以赌酒为乐,双方互为对手,一开始就展开厮杀。酒刚筛满,丁文敬就端起,清清嗓子:

    “来来来,难得相聚,第一杯一起干了。”不等其他人反应,一仰脖子,酒下肚了,咂嘴几下,舌底生津,滋味美妙。

    “好,喝喝,谁不喝都不行。”量小者四顾,见都干了,也只得捏着鼻子倒入口中,胃肠一阵翻腾,急忙挟菜入口,将酒压下。

    “实在没好好准备,寡饭不恼人,来吃面,常来常往。”高初飞总能找到一些说辞来掩饰招待的寒酸与简陋。

    “也怪我们提前没讲,没关系有酒就行。再共同喝第二杯。”丁文敬又提议,他这次显示了自己高超喝酒势力与技巧,将酒杯高举倒下,嘴接上,酒流如柱入喉。程庸从未看到如许饮酒方式,心想:真洒脱,豪情满怀。跟上节奏者更有点勉强了。丁文敬环视一遍,监督每人喝下。

    “酒要过三巡,第三杯由高校长提议,怎么喝,我们就怎么喝,客随主便。”丁文敬喧宾不再夺主,提议高初飞尽地主之谊。

    高初飞将手袖子一捋,端杯站起:“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喝乎!丁校长是我的导师,今天带着大家来,说明彼此不外,没好酒好菜招待,这酒一定喝好。三杯通大道,我先喝。”咕嘟咕嘟倒下,将空杯朝向众人,涓滴未留。

    “好,现在按顺序喝。”按顺时针方向,一个一个逼着全喝下了,有的如饮甘饴,眉飞色舞,春风满面;有的如饮卤汁,眉头紧皱,面红耳赤,找着各种合理的,不合理的借口耍赖。

    “不行也得行,要不掰嘴喂。”高初飞不答应了,说着真的端起酒杯要动手。

    “好的,等一下,等一下。”胡维文、夏远贵起身躲闪。

    “还等到什么时候,不就是一口水嘛。”周伟云淡风轻地劝说,“不喝了这酒打牌稳输。”这都是哪跟哪,什么逻辑啊。

    终于在众人连说带劝,软磨硬逼下,酒入胃肠如火烧。实在不能喝,前三杯是不能少的,丁文敬管这叫大浪淘沙饮酒法。不过接下来就好了,可以静观双方势力派拼酒了。

    来客方推出丁文敬、“吃酒”的周伟和陈卫。主方由高初飞、许家金、王玄标担纲。小杯换了大杯,一对一厮杀。本来程庸想陪陈卫喝点,心里寻思:在学校时照顾不少,今天来了是客,总要突出一下,表达应有的感激之情。可有了上次醉酒的事儿,高初飞还是临时换了王玄标。

    双方将酒杯放在一起,满满斟上。“茶七饭八酒满杯,要喝就这样喝,谁也不许作奸。你们私下的也可以喝,我们三个人一对一地喝。”丁文敬定好规则,立即付出行动。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赌酒,拼的是酒量,在众目睽睽之下,谁也玩不了假,依次进行,谁也不能少一点。不比平时许多场合,喝酒时又撒又倒的,地上、桌上都是酒。

    势力派就是势力派,轮了三次以后,陈卫有点架不住。程庸偷偷地换了一杯凉开水,陈卫一喝不对,他知道是程庸做了手脚,没明说,不过还是强撑着:“这杯酒不算数,重喝一杯。”将酒杯斟满一口饮下。程庸有点不解,心想:我可是帮你的啊。

    酒对男人就像想象之于诗人,脂粉之于美女,是男人的精魂与点缀。男人因为没有女人寂寞,倘若没有酒就更寂寞了。酒入肠,平时不敢说的事儿,不敢表达的感情,人生几许伤心事都一古脑儿说出了。

    王玄标提议,光这样喝不行,得讲一讲平生一些奇事,谁讲出来了就可以停一轮。

    “好的,讲一个可以抵一杯酒,这样喝起来有趣。”几个人大声附和,大家都是当老师的,平时就是讲故事高手,边喝酒边听故事,有情调。

    “是老王提议的,从老王开始好不好?”众人哄然叫好。

    王玄标满面红光,头上豆大的汗滴不断渗出,据说有“地漏”功能的人喝酒是不容易醉的。

    “我就带头讲一个,在农场小学教书时,与同事住在套间内,同事住外屋,我住内屋。一天正似睡非睡,朦胧间,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像有人将一块瓦片拍在桌上。”王玄标用手比划着,重重地将筷子拍在桌上。“你们猜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卖关子,往下说。”周伟催促。

    “我跑到外屋一看,啥瓦片都没有,这就奇了,怪了。”王玄标左右张望,茫然若失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我心里有预感,可能要发生什么事。果然第二天,同事到农场中心小学回来后,没有吃晚饭,问发生什么事也没讲,晚上自缢了,就在外屋。当时真的怕得要命,也就陈卫那么大年纪,同事是个老教师,平时沉默不语,相处得一般,谁知发生这样的事。后来才知道,那年特冷,开会到深夜,同事的鞋全湿了,脚冻如猫咬。百无聊赖中,拿笔在报纸上写上‘活受罪’三字,坦露此时心境,发泄心中不满。可写的位置太不巧了,标题为‘批某批某……’,后加‘活受罪’,立场有问题。第二天上报到场部,要查他的历史,被吓死了。自这事出来后,我相信有鬼,冥冥之中有一种看不见力量掌控我们的命运。”众人静下来,那段加诸在教师头上的苦难岁月,幸未经历,却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每个人都能讲出一二个这样的遭遇。

    “这位老师也太脆弱了,忍到现在不就好了。”“吃酒”的周伟也吃了不少,他平时话不多,酒过量话如水流滔滔不绝。

    “周伟,你是不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痛,那种非人的折磨,从精神上、**上摧残你,是无法忍受的。”王玄标谈虎色变,感同身受。

    “多少知识分子在这场灾难中,选择了死亡,那些可都是高水平的人。”丁文敬若有所思。

    “老王讲的故事太伤感了,不算、不算,得喝一杯。”旁观者打破沉闷的气氛,扯开沉重的话题。

    “哎,扫了大家的酒兴,该罚,该罚。”王玄标长叹一声,端起酒杯喝下,晶莹的泪珠流下。

    “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就不喝了。”丁文敬站起身,想结束酒宴。

    “不行,不行,我说了一个就停了,起码得每人说一个。”王玄标不答应了。

    周伟将嘴一捋:“我也来说一个离奇的故事。”众人静下来。“一天早上我二叔死了,这可是天上掉下的事儿,得为他办后事啊。就在众人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二叔忽然坐起,吓得人们到处乱跑。好半天才相信,二叔没死。”

    “这是医学所说的假死现象,不过很少看到。”有人在打岔。

    “小狗过门槛嘴上前,就你喜欢说。听周伟说。”在好奇心驱使下,人们急于知道事情的原委。

    “二叔说早上起来时,来了两个鬼,大概是牛头马面,或者是黑白无常,将他套上就走。三人在空中飘飘荡荡来到城隍庙,结果一查生死簿居然弄错了,又将他送回来了。”

    “真有这样的事?我看未必!”波谲云诡的事谁信。

    “我们当老师的,还是不讲这些故事好。”高初飞及时打断了,改了娱乐方式。“我看这样好不好,不讲故事,吹拉弹唱也行,大家平时也难得相处,还是热热闹闹地喝一次。”

    “我看叫陈卫吹一曲,大家喝一杯。”丁文敬真助兴,也怕陈卫喝多了。

    “好的,好的。”响起热烈掌声。早听说陈卫会吹笛子,终于有机会欣赏。

    酒酣耳热,陈卫也不推辞,接过笛子“呜呜”地调试后,清越笛声响起,啊,是《扬鞭催马运粮忙》悠扬悦耳,优美动听。一扫“鬼”故事带来的沉闷与不快。

    一曲终了,哄然叫好,众人又满满地饮尽一杯。那时物质生活虽然匮乏,但大家都吃住在校,过着清贫而快乐的生活。

    “让高校长与哈姐来段怎样?我拉二胡伴奏!”王玄标可是把二胡好手。

    “好!好!”喊声震天,丁文敬将王美芳拉过,王美芳满脸通红,哈哈地笑着,往梅小云身后躲。

    “唱就唱,谁怕谁啊!”高初飞迈步去拉,王美芳不再躲闪。二胡声响起,两人对唱,王美芳嗓音一般,高初飞唱歌实在不敢恭维,真的难为听。一曲未了,脸红耳赤的王美芳跑了,将房门“砰”的关上,任谁叫也不出来。

    “下面该老许表演。”闹腾了一阵,有人提议。“老许可是教育界书法大家。”许家金还会写字,真的没想到,好好见识一下。

    很快磨好墨,铺上白纸,许家金叉开两脚,提笔悬空,笔走龙蛇,极应景地写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许家金酒醒后异常兴奋,那天写的字是平生得意之作,可惜把作者王维,写成了杜甫,美中不足。

    突然有人发现丁文敬阵营中代表周伟不见了。众人才从兴奋中冷静下来。

    “他酒后会乱跑的,那年喝醉在回家的路上,大概口渴想喝水,倒在池塘边,乌鸦站在他身上,误认为淹死了。”有人说出了他醉酒掌故。周伟极风趣,酒后更疯狂。一次他家杀年猪,这在农村可是个隆重而虔诚的事。那天喝高,摇摇晃晃地进门,杀猪佬一见高叫:“把腿抓住!”本意要他帮忙按住乱踢乱蹬的猪脚,谁知他竟抓住了杀猪佬的腿,当然是有意为之。杀猪佬愤怒了,脚用力后踢,周伟摔了个仰八叉,挣扎着爬起,满身是泥,兀自笑个不停,旁观者哄堂大笑。杀猪佬胀红了脸,哭笑不得。后来杀猪佬大病一场。据说是周伟坏了他的彩头,子虚乌有的事谁也说不清。

    “别说了,赶紧去找吧。”高初飞忙做了分工,一队到他家去看看,不过不要说在一起喝酒,只说路过,看看周伟是否在家,顺便坐一下。一路往回学校路上去找,曾有一次他喝醉了,倒在路上,头枕着自行车睡了一晚。

    很快分头行动的人都回来了,没发现。众人酒都吓醒了,正在茫然无措时,只听到梅小云叫道:“那儿好像有人哼?”

    “哪儿,哪儿,该不是听错了吧?!”

    “在厕所旁边,你们去看看。”梅小云胆小不敢过去,指了指厕所那边。

    果然在厕所边水沟里找到了周伟,大概上厕所时支持不住倒下了,众人扶起,幸好没事。

    “哈,哈,喝一生的酒丢一生的丑,当年我喝醉了,倒在田埂上,那天大雪,我穿了毛衣,被人当作野兽,差点打死了。”许家金打着哈哈,说出那段不寻常的醉酒往事。

    不知是谁编的顺口溜:酒是养人的,喝醉了就是人养的。周伟躺在阴沟内,全身脏兮兮的,酒气与臭气袭人。夏远贵见状大吐,随即受感染者加入,大吐特吐,地面一片狼藉,有辱斯文。都喝成这样了,还是散了吧。

    有来必有往,一周后高初飞带领东方小学老师对小桥小学进行回访,酒自然喝了不少,但有上次的教训,未有喝高出丑者。陈卫留下几人打牌。

    深夜正玩得上劲,周伟回来了。“各位有口福了,刚在路上抓了只鳖。都说物长四两各有主,今天大家都是主,我将鳖宰了,炖汤喝。”凌晨一时宿酒未醒,口干舌燥,喝上滚烫、带着葱花香的鳖汤,那鲜美的味儿在脑中长驻。

    这样的事不停地在演绎,生活清苦,但相聚的欢乐,彼此间的情谊却让人记忆犹新。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