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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初来乍到

    现任大成乡教育委员会主任是位五十来岁汉子,名叫何直方。个头不高、肖瘦、脸黑,乍看十足像个农民。不苟言笑,整天阴沉着脸,仿佛每个人都不如他意,一副难以接近的样子。他不但管理着大成乡教育,节假日还侍弄几亩责任田,是位勤劳、朴实、还有点霸道的领导。

    何直方人如其名,说话不拐弯抹角。程庸第一天报到就见识了。

    9月1日上午,程庸怀揣县局派遣证到教委报到,教委办公室在大成中心小学后楼上。上了狭窄楼梯,向右一拐第一间就是何直方办公室。

    何直方简易办公桌横在窗边,桌上放着简装香烟,火柴压于其上,浓重的烟味飘出。何直方仰坐在办公椅上,江涵秋坐在进门的木椅上,身子前倾,他们在商量什么。

    程庸小心翼翼、礼貌地敲了敲门。两人同时抬起头扫了一眼,何直方微微点头示意可以进去。程庸走进门,以前参加自学考试开证明时,与何直方虽有过一面之缘,还是确认一下,说明来意:“请问哪位是何主任?我是来报到的。”

    江涵秋嘴一努算是回答,程庸赶紧将派遣证递过去。何直方瞥了一眼,接过派遣证看了看,心道:又来了毕业生,我那人事科同学真够意思,说到做到。可怎么拖到现在才报到,得给点颜色看看,便于以后管理。于是抬起头目光掠过眼镜上框逼视程庸,眼光尖利如锥,仿佛刺透心理。

    “怎么这时候才来报到?我人事都安排好了!”何直方脸上写满不高兴,冷冷地问道,程庸到来似乎给他添了不必要麻烦。

    “何主任,家里有点事,没有及时去拿派遣证。所以……”程庸立即胀红了脸。物质匮乏,生活贫穷造就他异常自卑,怯弱个性,保守不善交际,语无伦次。

    何直方沉默了,掏出一根烟,在桌上顿了顿,划根火柴点着,美美吸了一口,表明要认真思索再做决定。程庸有点后悔,见领导烟没一根。

    “何主任,你看中心还缺人,就把他放在中心吧。”江涵秋也许是出于学校发展考虑,抑或有其它想法,正规师范出身,刚参加工作是可塑之材,于是小心地提出建议。

    “放中心不行,让他到小桥去,把陈卫换回来。”程庸迟来报到,触怒了何直方,在他心中竟然认为比一贯与自己作对的陈卫还差。听到陈卫之名,勾起程庸思绪,他和陈卫关系不一般。读师范时陈卫比他高两届,对他照顾不少。陈卫大前年分配,回大成乡,在中心小学任教。可他年轻气盛,宿舍楼刚盖好,何直方制订一套分房方案,教委成员占去大半个楼。老师们认为分配方案不合理,可也只是看破不说破。可陈卫不干了,不仅当面与领导叫板,进而本着不破不立的原则弄了一套方案,向一线老师倾斜,照顾急需者。这么一闹腾,何直方下不了台,后果很严重。果然今年刚开学陈卫就被“发配”到全乡最小、路不好走,条件最艰苦的小桥小学。这座小学只有学生30左右,教师6人,大都家在本地、路近老师,吃住在家。外来人生活无处着落,尤其是夜晚,寂静学校只剩下一个人、双眸痴痴伴孤灯。孤单、寂寞、恐怖齐上心头。后来才知道这座小学是何直方心中处置“刺头”老师首选场所,在业内老师们戏称“教委劳改农场”,要是真分到那儿如何是好?不过和陈卫换,他即使不愿意,也不会说什么。

    江涵秋再也不便说什么,心里想:“陈卫不是总和你作对吗,刚派到小桥小学,现在又换回来,难道会议决定是儿戏,我看你怎么收场。”办公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沉寂中何直方心里转了几转:叫陈卫回来显然不妥,刚才说得太过武断。江涵秋建议也不能采纳,往往他一句不算数的话,却给新来者一个好人缘,也可能成为他潜在支持力量。还是要和江涵秋商讨一下。于是挥挥手对程庸说:“你先到会议室去,我们商量一下吧,等会来拿介绍信。”

    程庸来到东头会议室,心中纠结不已。不大一会儿,只听得江涵秋高声叫道:“程庸,过来吧。”打断程庸的胡思乱想。

    程庸再进去一看,办公室中不知何时来了一位个头不高,眉清目秀的青年人。似乎和何直方比赛抽烟,满屋都是烟雾,江涵秋怕烟气,正用报纸驱赶。后来才知道那个年青人就是东方小学校长高初飞,程庸实在想不到,从此开始了两人长达二十年交往,并在工作中建立深厚友谊。

    “你到东方去吧。”何直方淡淡地丢给程庸一纸介绍信,没有解释什么,简单一句话,决定程庸去向。

    程庸心中一怔:不是把陈卫换回来吗?怎么改变了主意。后来高初飞告诉他:本来何直方准备让江涵秋去周旋一下,把陈卫换回来,也想缓和一下关系。可正赶上他到教委要老师,程庸又恰巧去报到。当时为了他的事,何直方与江涵秋、高初飞有过一番争执。

    “何主任,刚把陈卫调到小桥,现在换回来有点不妥吧?”江涵秋从维护全乡校长会议权威的角度提出异议。

    何直方朝江涵秋点点头:“我也觉得不妥,你说怎么办?”把球又踢过来。

    “要不把陈卫调到东方小学,让程庸到小桥小学去?”江涵秋想趁机帮陈卫一把。

    “这样很好啊,陈卫小伙子不错,我们谈得来。”高初飞异常欣喜,表态过急,急水怎能下急浆?

    “坚决不行!”何直方断然拒绝,心想:你高初飞、陈卫都变着法子与我唱对台戏,绝不能让你们在一起。“让程庸到东方。”他从抽屉中抽出介绍信填上姓名与校名。

    “这是东方小学高校长,他把你要到手了。”江涵秋微笑地点点头,目视身边年青人。程庸才知道他就是高初飞,一个有传奇色彩的校长,初次相识,竟然是“他要的”,这话令人感动,便感激地朝他笑了笑。

    “小程啊,也不急,上午回家准备一下,下午到学校去参加分工会议。”高初飞挺关心地吩咐,毫不掩饰高兴,满意之色。

    何直方冷哼一声,心中着实不满:“我正责怪他迟了,你却在这卖人情。”

    程庸退步出门,回想报到时那一幕,直觉告诉他,何直方、江涵秋关系并不协调。江涵秋眼中流露世故的智慧之光,而高初飞显然是站在江涵秋一边。他也知道从此会和一些人关系密切,而和另外一些人就生疏,甚至敌对,职场关系就是这么微妙。

    从何直方办公室出来,碰巧遇到同学贾银,他已于25日报道,安排在中心小学。

    程庸有点不理解,哪儿有负于他,便没好声气地问道:“两人派遣证在一起,你怎么只拿你的,害得我报到迟了,领导不高兴。”

    “不是不拿,是这样的,当时准备一块拿回来,陈老师不同意,说一定要本人去。”贾银显然准备了说辞,说出的话振振有词,理由却非常可笑。

    “你总可以对我讲一声,我好抽时间去拿啊。”其实程庸昨天赶到学校时,辅导员陈老师已将派遣证寄出。他告诉程庸,一般一个乡镇都由一名同学拿走,贾银却不愿意,其中有什么原因也没说。程庸对贾银拙劣表演感到非常失望,毕竟同学这么多年,而且一直把他当知己,想不到关键时刻抽撑子。

    “程庸你小子,不要再埋怨了,事情都过去了,分到哪了?”刚被“发配”到边远小学的陈卫不知何时来了。他依旧那样洒脱,眼中充满野性,透露出特有的桀骜不驯。

    “高初飞校长正好在这,把我要到了东方小学。”见了陈卫,程庸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在师范读书一年,陈卫一直像兄长一样照顾自己,周济自己。

    “高校长性格耿直,领导欲强,要求严格。东方小学在大成是所大学校,学生多,老师也不少。你到那也行,千万不要认为是他要你去的,就忘乎所以。一定要努力,不要把我们师范学校丢脸。当年我到中心小学,因为经验不足,第一年没教好,心中好难受。可何直方却在全体教师会上直言不讳地训斥‘是啊,教学不下劲,像你这样的师范生,我都不想要’。说我可以,不能涉及到师范学校。就因这一直与何直方闹得不愉快,本来也怪自己,可就是想不通,他为什么在那么多人的会上说这话。”陈卫是过来人,对程庸说的是掏心窝的话。。

    “程庸、贾银,中午把夏亮叫来聚一聚,就在隔壁服务公司餐厅,算是给你们接风。”陈卫热情地邀请。夏亮是陈卫同班同学,一起分配到大成乡。夏亮个子高高,性格内向,平时不多话,整天忙于自考,教学成绩不太好。但面对何直方的批评,他保持沉默。要么在沉默中隐忍,要么在沉默中爆发,夏亮无疑是后者。

    出学校大门往左一拐就是服务公司,当时乡镇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饭店,所谓服务公司就是乡镇经济委员会下设的食堂,兼营社会业务。

    中午在服务公司小餐厅,前后两届四名同学聚在一起。陈卫因与何直方为分房之事引发正面冲突,当然还因教学成绩不理想,被下放到全乡最偏僻、最小的学校,心中不快与恼怒。贾银却因报到早,顶替陈卫在中心小学的位置,正暗自心喜与得意。夏亮参加成人高考,正在等消息,心中满是期待与忐忑。程庸因迟报到闹得有点不愉快,对前景感到有点恐慌与彷徨。

    在服务公司小餐厅一角找张四方桌,四人谦让着坐下。陈卫叫了几个家常菜:粉蒸肉、红烧鱼块和几碟炒菜,觉得有点寒碜:“就只有这些了,凑合着吃吧。乡下就这样,寡饭不恼人。”

    “师兄客气了,今天让你破费了。”程庸赶紧斟酒。贾银将酒杯盖住:“我还有事,酒也不能喝!”

    陈卫脸露讥诮:“我也知道你有事,该不是陪何老太打牌吧。”

    何老太是何直方妻子,她像个男子,抽烟、喝酒、打牌样样在行。长年在家劳动,脸上爬满蚯蚓状皱纹。自从何直方当了教委主任,她身份也高出不少。在学校食堂谋份差事,可从未干过。那点小事早被几个勤快的合同工承包,清闲无事爱上打牌。因此每天总有人争着陪她打感情牌,贾银虽初来乍到,却玩得非常熟稔,成了牌桌上的常客,艺术性常败将军。

    “今天真的有事、有事。”贾银被说中心思,异常尴尬,脸羞红了,支吾着。在陈卫逼视下,只得将手挪开,接过酒。

    简陋的酒宴开始了。

    “第一杯酒我先敬程庸,欢迎你走上工作岗位,也提前预祝你工作顺利。干杯!”陈卫端起酒杯,举向程庸。贾银也初来乍到,可他便要先敬程庸,弄得贾银有点尴尬。

    “贾银,我来敬你。”夏亮是个实诚人,忙打着圆场,举杯向贾银。

    贾银急忙站起,喝了一小口,眉头紧皱,露出异样的、夸张的痛苦之色,脸更红了。不过还是知趣地将酒杯举起敬陈卫:“大师兄,我敬你一杯,我不能喝干,你随便喝一点。”

    陈卫脸色缓和了一些,也没说什么,将酒全部倒入口中,挟起一口菜起劲咀嚼。

    四个男子汉相互敬过后,贾银找了个借口:“我父亲生病了,真的,得回去看看。你们慢慢喝,改天到中心来我请你们。”其实他心想:生性豪爽的陈卫,酒喝高了,是不顾情面的,说出的话会让自己难堪。只所以不拿回程庸派遣证,真实原因是想到程庸当年学习成绩好,在大成乡有一定影响,领导可能会先考虑。因而不自信,怕自己会被安排到乡下。至于学校要本人亲自拿,只是个谎言,这瞒不了程庸等人。贾银坚持了一会儿,又喝了一小杯,饭局未了,就逃也似地匆匆而去。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