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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云一夜好梦,睁眼醒来之际天已大亮,想到昨天的温情旖旎,心中一喜,嘴角自然而然地扬了起来。但一想到自己已有婚约在身,先父临终前特意替他定了老友温公冠霖的小女儿,年龄家室长相知识涵养都是没得说,可是要他跟一个见过一面的人结婚,而且还是在自己早就有了青梅竹马的恋人之后,卢云就忍不住大皱眉头,只想跟杜柯郑煌他们一起共谋一醉,这样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
随意地洗簌之后,卢云走出房间吃早膳,然后去跟母亲请早安。走在庭院的青石小路上,卢云还在考虑着是否要把自己跟素雪的感情对母亲全盘相告,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祠堂门口。卢云像往日一样推门进去,看着母亲熟悉的背影,轻轻地说:“母亲,早,儿子给你请安来了。”语气很平和。
“嗯,知道了。去书房好好读书吧,你三年孝期已过,明年已开春就要参加科举考试了,趁着这个冬天把荒废了很久的四书五经好好复习复习。我们卢家时代簪缨累世书香,你爷爷你爹爹都是有资格殿试的进士,你父亲身前唯一的愿望就是看着的高中,有一番好的作为,光耀门楣,然后娶妻生子,繁衍卢家近千年的香火。”王氏也是一样毫无感情波动的说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读书,一定不负卢家列祖列宗的期望。”说道这里,卢云原本明亮的双眼隐隐染上一层阴霾,口气里也充满了浓郁的萧索和落寞,或许,太过于辉煌的家事对于卢云而言才是沉重的压力吧,压得他步履维艰,有些喘不过气来。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王氏略有所感的说了句,接着道:“这句话是全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梦想,云儿你可只它出自何人之口?”
“知道,这是杜工部毕生之愿,只可惜山河破碎年年离乱,让他客死孤舟抱憾而终,每每想来,都让人唏嘘不已。”卢云黯然道。
“知道就好,男儿当如杜子美,报‘修生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志,不可一味地沉迷与男女私情而抛却了家国天下。”王氏郑重的说,说话间已经转过身来,看着眉头深皱的儿子。
“谨遵母亲训示。儿子回去读书了,这就告辞。”卢云一脸无奈地说,只想转身快速逃离此地,未等答复就匆匆而去。王氏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转过身去,青灯黄卷。
从祠堂跑出来,卢云心中暗暗庆幸,还好没把自己和素雪的事情说出来,不然真不知道顽固执拗的母亲会有怎样可怕的举止,想到这里,卢云记起先才母亲说了句要自己别沉溺于男女私情,隐隐似有所指,莫非母亲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哎,事情一团糟,卢云现在是一个头有两个大,感觉前路坎坷昏暗,根本无法看清方向,心中满是迷茫。“还是回去看书吧,一切顺其自然”,卢云自我安慰道。
卢云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书房,从书架上随便拿起一本书就看了起来,却是一本《诗经》,很合卢云的胃口。随意地翻了了一页,是一首《邶风○击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千古绝唱说尽今古多少离合悲欢,卢云看得心潮澎湃,竟起身来到窗前站着,极目远眺,视野之内是西汉十一帝的陵墓,错落地分布在五陵原之上,来来回回躲不开的命运纠缠,弹指千年,又细说从头。已是冬至时节,长安城里依旧热火朝天,只是与五陵原的汉室皇陵再无任何关系,一切恍如隔世,在冬日绵绵的阴雨中,显得那么的光怪陆离,却又有说不清的萧条寥落。汉室已亡六百多年,谁还会记得这里曾是恢宏壮大的未央宫?谁还会想起椒房殿里那一袭“西风悲画扇”的哀愁?那个“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的王昭君,可曾后悔毛遂自荐远赴塞外?昭君远走塞外之后,汉元帝夜夜哀叹后悔莫及,为何不能一登九五六情尽绝?卢云目光变得越来越空茫,仿若能够透过千年历史的时空,只见西汉杳渺的烟波里,寥落冷寂的未央宫毫无生机,多愁善感的汉元帝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前,眉头深锁,玉笛横吹,依稀便是一曲《汉宫秋月》,是那样的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令人闻之心伤,只想长歌当哭一番。
卢云本不是这般伤春悲秋的性子,是这绵绵细雨太过撩人愁思?还是不远处教坊传来的琵琶声催魂太急?竟惹得风流倜傥的卢少哀怨如斯。
良久,卢云从那些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换了一本《中庸》细细研读起来,一时竟忘了时间。转眼,一上午就过去了,一声清脆的女声打破沉寂,素雪提着一个竹篮袅袅而来,或是昨晚得到了未来婆婆的认可,看起来心情很舒畅,丝毫没有受
到这满天阴霾的影响。
“等下看,先吃饭吧。你看你,要不整日里饮酒作乐,一看书就把什么都忘了。”素雪微笑着说,看着卢云的眼神里满是毫不避讳的深邃爱意。
“怎么会把什么都忘了呢?适才我就想你来着,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想苦了我。”卢云放下书卷,拿过竹篮,满口轻佻。
“好了,快吃吧,很快就会凉了。”素雪早就习惯了他这副神态言语,无奈地说道。
很快,一顿饭就吃完了,素雪收拾下碗筷,袅袅而去,卢云又专心攻读起来,一切是那么的和谐而又美好。就这样,过来好一阵子,卢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素雪则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夜来更是红袖添香,为君伴读,好不惬意。
流年似水,一晃便是四个多月过去了,今日已是元和五年三月十四,俨然已是初春时节,距科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佳人在侧朝夕相伴,携红袖添香之乐,卢云原本略有焦躁的心境益发平静了许多。早间起床,卢云忽地想到这段时间都没有出过家门,明日更是月圆之夜,便换来小童,约了杜柯郑煌等人明日相见,共谋一醉。出了房门,发现今日气温甚冷,竟比之九寒之天也毫不逊色,更兼有寒风凛冽,从北至南呼啸而过,隐隐有了一派寒春之象。灰蒙蒙的天,让原本想着骑马外出透透气的卢云兴致全无,只得继续待在书房独自苦读。
卢云读了一整天的书,也未见素雪的靓影,心中多少有些疑惑,真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想到母亲劝诫勿要沉溺于儿女情长,心下一凉,摇摇头断了念想,继续灯下苦读。忽地听到窗外有些声响,开窗一看,竟是在这初春之夜淅淅沥沥地下来雪来,卢云满脸惊诧,想到明日相聚,若是风花雪月俱全,却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心下大安,有了出房间看看雪势的想法。卢云想到了便做,起身打门。正想向外间庭院走去,却听见一声轻斥道:“外间这般大雪,你又要往那边疯去?”说话的正是一日未见的素雪,随王氏去洛阳白马寺还愿才回,便急匆匆地来见他来了。
卢云微微一笑道:“这么晚了,我也没想到哪去,我出来看看雪势大不大?明日约好了要去楼外楼喝酒来着,若是风雨太大,却是好改日了。”说完便要走上前去拥佳人入怀,却被一下躲开。只听素雪恨恨道:“我才一日不在家,你便约了人喝酒,谁知道是不是去清河坊找你的老相好聊解相思之苦来着?满口谎话。”
感到佳人无端的醋意,卢云一脸苦笑,无奈地说:“我的老相好近在眼前,路远迢迢地跑清河坊去做什么。外间很冷的,进房间再说。”说完拉着素雪冰凉素手进了房间。
刚进房间,素雪便悻悻道:“少来忽悠我,老实交代,明日到底去见哪个狐狸?”
卢云听得眉头大皱,匆匆相见的喜悦荡然无存,涩声道:“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说完转身就在桌案前坐下,继续看起书了。
素雪却是丝毫不生气,凑上前去,从背后拥住了他,温柔地说:“真生气啦!我逗你来着。今日一日未见,有没有想我?”
卢云也没说什么话,忽地反手就把少女抱住,素雪身子一歪,很自然地坐在了他身上,两两对视,彼此眼中的眷恋深似沧海,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外面飞雪漫天,夜凉如水,房间里却都是火热的,似要把两个人焚烧个干净,渐渐地,两张嘴便要凑上到一起了。猛地,似是心有灵犀,两人的灵台都恢复了清明,齐齐转过头去,留下一脸的酡红。良久,素雪挣扎着便要从卢云身上起来,软语道:“放人家回去,天色太晚了,更深露重的,你也不怕冻着了我。”卢云却是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反是将怀中佳人拥得更紧,喃喃道:“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素雪知他心意,虽也恋恋不舍,但又绝对不能留宿在此间,挣扎更甚,开口道:“好啦!来日方长的,今晚就放过我吧?”
“雪儿,今夜留下来陪我吧?”卢云的语气里带上了丝丝的嘶哑,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似的。素雪闻声身子猛地一颤,赶忙道:“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说话间已然挣出了怀抱。
卢云犹如被一桶凉水从头浇下,一下子就焉了,见她执意离去,便也不再强留,只说道:“小心路滑。”
两人一时无语,匆匆对望了几眼,素雪便转身去了。卢云刚被挑起的被生生地按了回去,心中烦躁,也匆匆熄灯睡了。
外间大雪纷飞,似是在嘲笑这对拼命克制的男女,又似在赞扬他们在这样的夜晚尚能守住最后界线,一夜北风,久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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