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茶馆外聚集了很多了。数十人还是数百人
没人数得清楚。
那些躲在门缝后面偷偷观望的、站在街角回首的、趴在墙根下偷听的仿佛茶馆内外每个角落都藏着人,便是那些空守宅院的鳏寡老人也都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来,厚实雪地上响起杂乱的翠翠声。
娟儿说出那声“奔赴战场”时,所有人都哭了。
他们来给娟儿送行。
先前眼神毒辣略带一丝淫。邪的花甲老人张边,此刻觉得手中的中古东君示仿佛有万钧重,要将他整个人压进最细微的地缝里。滕都子民在注视茶馆里的娟儿时,对张老道指指点点,真的必须要用活人祭祀星空才能免去灾难吗
雪中的人们猜测着张边的意图,借天狗食日的契机向滕都子民施威,让他们信奉东君教,而他则会在雪国风生水起抑或是借女巫的阴魂来辅助自己修炼
张边呆坐在娟儿对面,佯装神情自若,其实如芒在背,恨不得早点将娟儿带至祭台,然后进行神圣而神秘的祭祀仪式,也好让自己享受一番。
如今人族九方势力结成联盟,而圣域也早已覆灭,临雪道划入雪国的疆域,但至今没有人来掌管滕都。
这座城,实在是太小了。时代也变了,但没有人忘记自己是圣域子民他们为此而骄傲,甘愿为圣域奉献自己的灵魂。佰渡亿下嘿、言、哥 免費無彈窗觀看下已章節
娟儿之所以答应担任女巫一角,不是因为她像张边那样已经被雪国文化渗透,也不是因为她敬仰东君,而是因为她想为前线的战士们祈福。只要有心,大陆无处不是战场。
目盲说书人抿着嘴唇,捧着娟儿清秀的面庞,为她拭去泪水,自己却始终未曾落泪。那浑浊枯黄的眼珠里,其实早已湿润,他只是忍着不想让娟儿伤心罢了。说书半百年,眼瞎心不瞎啊
滕都已有多年未曾祭祀天地,而今忽然传出消息说娟儿愿意配合张边祭祀星空,这对年龄相差四十余岁的女巫与男巫,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陈家老祖宗和王家老祖宗恨不得将张边碎尸万段,生啖其肉方才解恨,然而张边手握东君教教典,谁敢忤逆东君的意志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域之王,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滕都在这片大陆上消失,连灰烬都不剩。这些德高望重的圣祖信徒们,口口声声说不畏惧东君,其实心里还是提心吊胆的,甚至不敢直视高挂在天空的太阳。
娟儿被街坊邻居赞誉为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战士,但她并不是悍不畏死的猛将,亦没有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气概,对于死亡,她了解不多。愈是这般,便愈加害怕死亡。
娟儿青梅竹马的玩伴刘青凤在得知消息后,拎着猎刀就要杀死张边。但张边已是引星境的修士,有星元护体,那个小家伙尚未近身,就被无名的斥力弹开,重重摔倒在地。
“走啊,别再过来啦”娟儿带着哭腔喊道。
刘青凤年方十二,面容稚嫩,比张老道矮了一个头,单论体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张老道抓着娟儿瘦小的手臂,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祭台走去。小家伙气愤不过,继续拎着猎刀哇哇地砍过去。这次张老道没有躲闪,猎刀准确无误地砍在张老道的脖颈上,却只是触及表皮,再难前进分毫,好似刀枪不入。
“小兔崽子,你想跟娟儿一起死吗”张老道冷冽眼神如箭,喝问道。
“死就死,谁怕啊”小家伙低头看颤抖不已的双腿,嚎叫着。
张老道笑容古怪,只一挥手,刘青凤便倒飞至十丈外。娟儿轻灵双眸泪流不止,哭骂道:“笨蛋,你怎么那么傻啊”
小家伙从艰难地爬起来,喊道:“娟儿,别听那老家伙的话,只有圣祖会保佑我们。姓张的,爷爷我奉劝你一句,人在走天在看,你做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迟早会落得比死还惨的下场。”
张边恼羞成怒,于掌间凝聚一团星元,幻化作短剑形状向刘青凤刺去。他见短剑直逼面门,迅速翻身躲避,短剑却仿佛有灵性一般追着他跑。
“够了”陈家老祖宗以手作刀斩毁这柄短剑,对张老道喊了两个字,却没有上前制止他将娟儿带至祭台,而是拦着鲁莽行事的刘青凤。
对太阳的敬畏,亘古有之,没有谁能忤逆太阳的意志
娟儿不再苦苦挣扎,已然精疲力竭,心如泣血。张边闷哼一声,让娟儿跪在半人高的木质东君神像前,神色威严道:“丫头,老夫念一句,你就念一句,明白吗”
娟儿无声点头,跪在神像前,眼神却落在远处雪山上的那一队行人。为首那个,明显是高原子民,皮肤呈古铜色,穿着赭色长袍,却好似不畏惧这刀子般的高原雪风。只见他牵着一位少女的手,在雪层上从容行路。那女孩身穿白裙,清眸正望向娟儿,然后转过头去跟少年说了些什么。
张边见娟儿眼神木讷,用脚踹了踹她的屁股,严肃道:“东君在上,愚民方娟,年方十三,以吾之魂,献与东君,祭祀星空,求赐安康,天下太平。”
娟儿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张边从背后剑匣中取出符剑,照着太衍三百六十符箓图谱里的第四种符箓在娟儿的眉心刻画符箓。手腕转动几圈后,娟儿的眉心便呈现一道条形符箓,纹样古怪难以辨识,细密血珠顺着娟儿的鼻梁滑落。
娟儿面如死灰,不知是彻底绝望,还是在虔心向圣祖祈祷。至于东君神像,她始终未曾正眼看过。
祭台下的圣祖信徒们低声阐述自己的罪恶,祈求圣祖的宽恕。善恶只在一念间,人的一生就是赎罪的过程。
紧接着,张边端着东君教教典诵读一段经文,再闭上眼睛默诵一遍,以符剑划破娟儿的羊皮袄,再划破里衣,最后连小衣也一同褪下。
张边剑术拙劣,娟儿的娇躯被划开数道血痕,看得祭台下的滕都子民攥紧手心,却噤若寒蝉。那位与娟儿青梅竹马的小家伙更是咬碎了牙,牙缝渗出血丝。
衣不蔽体的娟儿蜷缩在东君神像前,眼神呆滞。雪地寒冷刺骨,但娟儿的心更冷。
手持符剑的老道士双手合十,吟诵道:“伟大的东君啊请接纳方娟的灵魂吧”
所有人都在等待那惨不忍睹的一幕,期望着地狱般的无穷灾难就此消除。然而,仪式尚未开始,老道士睁开眼时,已然身首异处
准确地说,老道士的头颅飞离身体后炸为粉末,染红了一片雪。
那位古铜色皮肤的少年一剑劈碎了东君神像,骂道:“去你妈的东君”